星期二, 9月 28, 2004

張愛玲導讀

joyve

一、生平

原名張煐
生於一九二零年九月三十日上海
一九二二遷居天津
一九二四開始私塾教育
一九二五母親黃逸梵出洋留學
一九二八由天津搬回上海
讀 《紅樓夢》
九歲前入讀黃氏小學,改名張愛玲
十歲後就讀聖瑪利亞女校,母親赴法國
在十六歲那年、從初秋至春節前,被父親軟禁
春節前逃出父親家,與母親同住
十八歲考取倫敦大學,但因戰爭轉入香港大學文學專業
一九四一年香港淪陷,停戰曾當臨時看護
卌二年回上海,進聖約翰大學,不久退學
廿三歲認識胡蘭成
廿四歲與胡蘭成結婚
廿六歲訣別胡蘭成
卅一歲時曾任美國駐香港新聞處翻譯
一九五五年遠赴美國
一九五六年夏,和浦德南?賴雅結婚
一九九五年卒於洛杉磯,享年七十五歲


張愛玲(1920.9.30-1995.9.8)原籍河北豐潤,生於上海。
童年在北京、天津度過,1929年遷回上海。中學畢業後到香港讀書。1942年香港淪陷,未畢業即回上海,給英文《泰晤士報》寫劇評、影評,也替德國人辦的英文雜志《二十世紀》寫“中國的生活與服裝”一類的文章。1942年應《西風》雜志《我的生活》徵文寫散文《我的天才夢》得名譽獎。1943年她的小說處女作《沉香屑》(第一、二爐香)被周瘦鵑發在《紫羅蘭》雜志上。此後三四年(1943-1947約23-27歲)是她創作的豐收期,作品多發表於《天地》、《萬象》等雜志。

  她23歲與胡蘭成結婚,抗戰勝利後分手。1949年上海解放後以梁京筆名在上海《亦報》上發表小說。1950年參加上海第一屆文代會。1952年移居香港,在美國新聞處工作,曾發表小說《赤地之戀》和《秧歌》。1955年旅居美國。在美與作家賴雅結婚,後在加州大學中文研究中心從事翻譯和小說考證。在美過著“隱居”生活。1995年9月8日,被發現老死於美國洛杉磯自寓。

張愛玲的父親張志沂是個傳統的文人,注重古文、時文,但是因為處在新舊時代的交替,他只能當一個遺少;他沉溺在西方物質的享受:住洋房、坐汽車,和中國祖先的特權:抽鴉片、娶姨太太。而她的媽媽黃素瑩留學歐洲,於是張愛玲就在這種既傳統又現代、中西文化互相衝擊的還境下長大。所以她所寫的小說都籠罩著淒涼的氣氛,她同情舊家族中苦苦掙扎的男女,寫出他們的心聲。

張愛玲在二十歲時便以一系列的小說震動文壇,是四十年代上海最紅的女作家。五十年代,張愛玲已完成她最主要的創作,包括《傾城之戀》 、《金銷記》、《赤地之戀》 、《半生緣》 等等。她的作品,主要以上海、南京和香港為故事場景,在荒涼和頹廢的大城市中鋪張曠男怨女,演義著墮落及繁華。

張愛玲的性格中聚集了一大堆矛盾:她是一個善於將藝術生活化,生活藝術化的享樂主義者,又是一個對生活充滿悲劇感的人;她是名門之後,貴府小姐,卻驕傲的宣稱自己是一個自食其力的小市民;她悲天憐人,時時洞見芸芸眾生“可笑”背後的“可憐”,但實際生活中卻顯得冷漠寡情;她通達人情世故,但她自己無論待人穿衣均是我行我素,獨標孤高。她在文章?同讀者拉家常,但卻始終保持著距離,不讓外人窺測她的內心;她在四十年代的上海大紅大紫,一時無二,然而幾十年後,她在美國又深居淺出,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以至有人說:“只有張愛玲才可以同時承受燦爛奪目的喧鬧與極度的孤寂。”

張愛玲雖系出名門(祖父張佩倫乃滿清大官李鴻章之女婿),不過她的童年是黑暗的,生母流浪歐 洲,剩下她和弟弟在父親和後娘的監管中成長(詳見《私語》)。或許這是導致張後來的作品 充滿悲觀跟勢利的主要原因。她筆下的女性是實實在在的:自私、城府,經得起時間 考驗。就是這些近人情的角色的永?性加重了她文字?蒼涼的味道,反復地提醒著我們所有現 今的文明終會消逝,只有人性的弱點得以長存於人間。至於她本人亦是斤斤計較的小女人 :摸得到,捉得住的物質遠較抽象的理想重要。

一九九五年中秋夜,曾經矚目中國文學界的才女張愛玲卒於洛杉磯一公寓內,享年七十五歲。 她的逝世使她的名字在文壇上再一次復蘇。這位沉沒了多年的作家一夜間又浮上水面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美。那刻的美是永?的,因為張愛玲孤獨的一生走完了,留下的一片蒼涼與無盡 嘆息化成玻璃靈柩,守護著她過去的燦爛。隔著空間和時間的玻璃?望回去,越光輝的成就也越淒涼。

評論:
胡蘭成說:「張愛玲是民國世界的臨水照花人」。水仙子式「自我疏離」的特質,造就張氏小說的封閉世界。而作家長期閉門謝客,亦使廣大張迷及研究者不得其門而入。

夏志清:『張愛玲是今日中國最優秀、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凡是中國人都應當閱讀張 愛玲的作品。』
南方朔:『許多人是時間愈久,愈被遺忘,張愛玲則是愈來愈被記得。』
王德威:『五四以來,以數量有限的作品,而能贏得讀者持續支持的中國作家,除魯迅外,只有張愛玲。』
楊 照:『她的時代感是敏銳的,敏銳得甚至覺得時代會比個人的生命更短促。』
白先勇:『張愛玲的寫作風格獨樹一格,不僅是富麗堂皇,更是充滿了豐富的意象。』
侯孝賢:『創作者最大的希望,是像張愛玲一樣創造出可以留傳下來的不朽作品。』

二、作品年表
1941
.太平洋戰爭爆發
.輟學開始投入文學創作
.「二十世紀」雜誌刊載 《婆媳之間》、《秋歌》、《中國人的生活與服裝》
.《我的天才夢》獲「西風」雜誌徵文第十三名

1943
.「紫羅蘭」雜誌連載中篇小說 《沉香肩 ─ 第一爐香》、《第二爐香》
.「雜誌」月刊刊載 《茉莉香片》、《到底是上海人》、《傾城之戀》、《金鎖記》
.「萬象」月刊刊載 《心經》、《琉璃瓦》
.「天地」月刊刊載 《散戲》、《封鎖》、《公寓生活記趣》
.「古今」月刊刊載 《洋人看京戲及其他》、《更衣記》
.結識周瘦鵑、柯靈、蘇青、胡蘭成

1944
.「萬象」月刊連載長篇小說《連環套》
.「雜誌」月刊刊載 《紅玫瑰與白玫瑰》、《殷寶灩送花樓會》、《論寫作》、《有女同車》、《走! 走到樓上去!》、《說胡蘿蔔》、《詩與胡說》、《寫什麼》、《忘不了的畫》、《等》、《年輕的時候》、《花凋》、《愛》
.第一本短篇小說集 《傳奇》 由雜誌月刊社出版
.「天地」雜誌刊載 《童言無忌》、《造人》、《打人》、《私語》、《中國人的宗教》、《談跳舞》、《道路以目》、《燼餘錄》、《談女人》
.「小天地」雜誌刊載 《散戲》、《炎櫻語錄》
.「苦竹」月刊刊載 《談音樂》、《自己的文章》、《桂花蒸阿小悲秋》
.與胡蘭成結婚

1945
.「雜誌」月刊連載 《創世紀》、《姑姑語錄》、《留情》、《蘇青張愛玲對談記》、《吉利》、《浪子與善女人》譯作
.「小天地」月刊刊載 《氣短情長及其他》
.「天地」月刊刊載 《卷首玉照及其他》、《雙聲》、《我看蘇青》
.自篇 《傾城之戀》 在上海公演
.抗戰勝利

1947
.「大家」月刊刊載 《華麗緣》、《多少恨》
.《傳奇》增訂本由山河圖書公司出版
.《太太萬歲》 改篇電影
.與胡蘭成離婚

1948
.上海「亦報」連載 《十八春》(後改名《半生緣》)
.完成中篇小說《小艾》

1949
.上海淪陷

1950
.參加上海第一屆文學藝術界代表大會

1952
.避居香港

1954
.《秧歌》、《赤地之戀》在「今日世界」連載,後在香港出版英文本及中文本
.《傳奇》改名 《張愛玲短篇小說集》,在香港由天風出版社出版
.今日世界出版社刊行譯作 《無頭騎士》

1955
.秋天離港赴美
.拜訪胡適

1956
.得 Edward MacDowell Colony 的寫作獎金
.結識劇作家瑞額,同年八月在紐約與瑞額結婚

1958
.獲申請往美國南加州亨廷頓 . 哈特福基金會
.台北「文學」雜誌刊載 《五四遺事》

1961
.為電懋影業編寫 《人財兩失》、《南北一家親》 劇本
.今日世界出版社刊行 《愛默森的生平和著作》及《梭羅的生平和著作》
.由美訪台,這也是張愛玲唯一一次的台灣行

1962
.英文「記者」雜誌刊載英文散文 《重回前方》

1966
.香港「星島晚報」連載長篇小說 《怨女》
.《怨女》>由皇冠出版社出版

1967
.瑞額去世
.獲邀任美國紐約雷德克里芙學校駐校作家
.著手英譯清代長篇小說 《海上花列傳》

1968
.《秧歌》、《張愛玲短篇小說集》、《流言》 由皇冠出版社出版
.「皇冠」雜誌、香港「星島晚報」連載 《半生緣》

1969
.《半生緣》由皇冠出版社出版
.「皇冠」雜誌發表 《紅樓夢末完》
.轉入學術研究,任職加州柏克萊大學「中國研究中心」

1972
.自「中國研究中心」離職

1973
.定居洛衫機
.「幼獅文藝」刊載 《初評紅樓夢》

1974
.「中國時報」人間副刊刊載 《談看書》 、《談看書後記》

1975
.完成英譯 《海上花列傳》
.「皇冠」雜誌刊載 《二詳紅樓夢》

1976
.《張看》由皇冠出版社出版
.「聯合報」刊載 《三詳紅樓夢》、《張看自序》

1977
.《紅樓夢魘》由皇冠出版社出版

1979
.「中國時報」刊載 《色、戒》

1981
.《海上花列傳》由皇冠出版社出版

1983
.《惘然記》由皇冠出版社出版
.「幼獅文藝」刊載 《初評紅樓夢》

1984
.「聯合文學」刊載電影劇本《小兒女》、《南北喜相逢》

1987
.《餘韻》由皇冠出版社出版

1988
.《續集》由皇冠出版社出版

1991
.《張愛玲全集》典藏版 ; 《秧歌》、《赤地之戀》、《流言》、《怨女》、《傾城之戀》、《第一爐香》、《半生緣》、《張看》、《紅樓夢魘》、《海上花開》、《海上花落》、《惘然記》、《續集》、《餘韻》由皇冠文學出版有限公司出版

1992
.《愛默森選集》由皇冠文學出版有限公司出版

1993
.完成《對照記》
.「聯合文學」刊載電影劇本《一曲難忘》

1994
.《對照記》由皇冠文學出版有限公司出版

1995
.逝於洛杉磯公寓,享年七十四歲




三、寫作生涯
中學時期的張愛玲已被視為天才,並且通過了倫敦大學的入學試。後來戰亂逼使她放棄遠赴倫敦 的機會而選擇了香港大學。在那?她一直名列前茅,無奈畢業前夕香港卻淪陷了。關於她的一切文件紀錄盡數被燒毀。對於這件事,她輕輕地說了幾句話:“ 那一類的努力,即使有成就,也是注定了要被打翻的罷?......我應當有數。”大有一種奈若何的惋惜。

此後張愛玲返回上海,因為經濟關係,她以唯一的生存工具-寫作,來渡過難關。《第一爐香》和《第二爐香》 卻成為她的成名作,替張愛玲向上海文壇宣佈了一顆奪目的新星的來臨。繼之而來的《紅玫瑰 與白玫瑰》、《傾城之戀》、《金鎖記》等等更奠下她在中國現代文學重要的地位。就在她被認定是上海首屈一指的女作家,事業如日中天的同時,她卻戀愛了。偏偏令她神魂顛倒的是為大漢奸汪精衛政府文化部服務的胡蘭成。

張愛玲為這段戀情拼命地付出。她不介意胡蘭成已婚,不管他漢奸的身份。戰後人民反日情緒 高漲如昔,全力捕捉漢奸。胡蘭成潛逃溫州,因而結識新歡范秀美。當張愛玲得悉胡蘭成藏身 之處,千里迢迢覓到他的時候,他對她的愛早已燒完了。張愛玲沒能力改變什麼,她告訴胡蘭 成她自將萎謝了。然而,凋謝的不只是張愛玲的心,她驚世駭俗的寫作才華亦隨之而逝。往後 的日子縱然漫長,她始終沒再寫出像《金鎖記》般凄美的文章。

四、臨水照花人---張愛玲與胡蘭成
張愛玲對婚姻的闡述十分精闢。她說:“女人為了生存而嫁人,本質和妓女沒什麼兩樣,不過是批發和零售的關係。”真是一針見血。但遺憾的是,生活中的張愛玲,對於婚姻的態度與表現,卻又幾乎翻了過去。在遇到張愛玲之前,胡蘭成已是二度結婚。而他與張的婚姻也沒有持續多久。他們在一九四三年末相識,一九四四年結褵。兩人聚少離多,甜蜜的時光稍縱即逝。胡蘭成迅又與其他女子相悅同居,因此張愛玲便於一九四六年提出分手。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


看到這句張愛玲於情意初露時,寫在一張自照背面,贈與胡蘭成以明心跡的話,不禁為之一動。不問世事、甘於與姑姑過著隱居生活的張愛玲,與慣於官宦政壇沉浮飄蕩、長袖善舞的胡蘭成,在某些讀者眼中,說是雲泥之別也不為過。才二十三歲便震驚文壇、心高眼闊的張愛玲,描述與那位年長自己十五歲的胡蘭成情緣是「落到塵埃裡」,似乎早已預見日後的淒涼結局。或許張愛玲如此晶瑩剔透的女子,是在隱約中窺見了自己的命運也不一定。

寒冷的1946年2月,張愛玲遠去溫州,去看望她的夫君。胡蘭成驚而不喜,甚至有怒。對此他後來的解釋是,夫妻難中相別,妻子尋蹤探夫,本是令人感動的人情之常,但愛玲是超凡脫俗的,就不宜了。這種解釋是無力的,更真實的原因是並沒有告訴他與秀美的事,“不是為要瞞她,因我並不覺得有什麼慚愧困惑。”男人向來是只顧原諒自己,不願委屈自己的。

愛玲一路上卻是心事重重。她對胡蘭成說:“我從諸暨麗水來,路上想著這是你走過的,及在船上望得見溫州城了,想著你就在著那?,這溫州城就像含有寶珠在放光。”君本多變,儂仍癡情,女人對感情向來比男人持久認真。張愛玲住在公園旁的一家小旅館?,胡蘭成白天去陪她--愛玲,晚上去陪她--秀美。這次的相見,親近中已有了生分。有時四目相視,半晌沒有一句話,忽聽得牛叫,兩人面面相覷,詫異發呆。一日愛玲告訴胡蘭成:“今晨你尚未來,我一人在房?,來了只烏鴉停在窗口,我心?念誦,你只管停著,我是不迷信的,但後來見它飛走了,我又很開心。”

因愛可以愛屋及烏,因愛亦可以感時恨別,見鳥心驚。但愛玲心中的黑烏鴉是永遠趕不走了。她此番來,一為看夫君,二為要與他攤牌。她要胡蘭成在她和另一個女人之間選擇。這另一個女人不是秀美,而是小周,一個在武漢與胡蘭成有染的女子。

1944年11月,胡蘭成來到了武漢。此時他已預感到汪偽政權支持不了多久了。在日本靠山池田的安排下,他主持武漢的《大楚報》,這是日寇企圖扶植傀儡創立“大楚國”的一個組成部分。胡蘭成任社長,他帶了沈啟無等人任助手,由漢陽縣衙門安排,住在縣立醫院樓下的兩間大房子?,他們每天渡江去漢口上班。那是一個時常有警報和空襲的時期,有一天胡蘭成在半道上遇到轟炸,人群一片慌亂,他跪倒在鐵軌上,以為自己要炸死了。絕望中他喊出的兩個字是“愛玲……”來武漢不到一個月,他便與漢陽醫院的一個十七歲的小護士周訓德如膠似漆。小周是見習護士,學的是產科,在冬天穿著藍布夾旗袍,做事幹練,很有青春朝氣。她的父親是銀行職員,已經去世了。她是父親與小老婆生的,因此,對胡蘭成要求結婚的反應是,不能娘是妾,女兒也是妾。於是胡蘭成又舉行了一次結婚儀式,雖然他早已與張愛玲有婚姻之約,而且他告訴過小周他與張愛玲的關係。九個月後,日本投降了,武漢又回到中國人手中,胡蘭成成了喪家之犬,開始了逃亡之路。先到上海,與張愛玲相處一夜,第二天去了杭州,又往紹興,到了諸暨斯家。斯家是他中學同窗斯頌德的家。胡蘭成年輕時在他家住了一年,卻對同學的妹妹有非分之想(他當時已結婚),被斯家禮貌地請出。不多久,他又來斯家做客,這家人仍把他當客。現在,他逃亡的落腳點還是斯家。斯家人帶他東躲西藏,仍不安生,又由斯家人帶他去了溫州。投奔斯君的丈人家即小娘范秀美的母家。

范秀美大胡蘭成兩歲,與斯家老爺生有一女。老父亡故後,她在一家蠶桑場工作。她送胡蘭成去溫州,她又與范秀美結成了夫妻。他給自己找的說法是:“我在憂愁驚險中,與秀美結為夫婦,不是沒有利用之意。要利用人,可見我不老實。”他忘記了張愛玲,周訓德沒有?而此時,周訓德正因與他的關係入獄受苦,而張愛玲呢?一路尋過來了。

在溫州的這兩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無論怎麼短暫的三角關係,亦是一個尷尬的故事。胡蘭成曾回憶過這麼一件事:“愛玲並不懷疑秀美與我,因為都是好人的世界,自然會有一種糊塗(這是多麼聰明的辯解--筆者注)。惟一日清晨在旅館?,我倚在床上與愛玲說話很久,隱隱腹痛,卻自忍著。及後秀美也來了,我一見就向她訴說身上不舒服。秀美坐在房門邊一把椅子上,單問痛得如何,說等一會兒泡杯午時茶吃就會好的。愛玲當下很惆悵,分明秀美是我的親人。”而她,她像是“第三者”或是客人了。

有時三人一起上街,有時三人一起在旅館?聊天。秀美卻不願意愛玲上她家,怕鄰居們對三人的關係作種種猜忌,自己不好做人。一日愛玲誇秀美長得漂亮,並要給她畫像。這本是愛玲的拿手戲,三人興味十足。秀美端坐著,愛玲疾筆如飛,胡蘭成在一邊看,看她勾了臉龐,畫出眉眼鼻子,正待畫嘴角,卻突然停筆不畫了,說什麼也不畫了,她也不解釋,一臉淒然之情。

秀美走後,胡蘭成一再追回原委,她半晌才說:“我畫著畫著,只覺得她的眉神情,她的嘴,越來越像你,心?好不震動,一陣難受就再也畫不下去了。”言下不勝委屈。一個女人心?只裝著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心中卻有著幾個女人,她如何能不感傷?

胡蘭成自有辯護。他問愛玲,早先在上海時,也曾兩次談到他和小周的事,愛玲雖不悅,卻也無話,為何現在當了真?他說他和愛玲的愛是在仙境中的愛,與小周、秀美的愛是塵境中的愛,本不是一檔,沒有可比性。他還說他待愛玲如待自己,寧可委屈愛玲,也不委屈小周,如像克己待客一樣。視妻為己,視情人為客,兩相衝突時而“克己待客”,這本是某些喜歡拈花惹草而道德感未徹底喪失的男子的通性,因此,胡蘭成的這一條解釋或有部分真實。但整個的辯解只能視為狡辯,只能看做男人移情別戀,推諉責任的不實之辭。

他還對愛玲說:“我等你,天上地下,沒有得比較。若選擇,不但於你是委屈,亦對不起小周。人世迢迢如歲月,但是無嫌猜,按不上取捨的話。而昔人說修邊幅,人生的爛漫而莊嚴,實在是連修邊幅這樣的餘事末節,亦一般如天命不可移易。”

愛玲自有其理:“《美的畫報》上有一群孩子圍坐吃午時茶蘋果,你要這個,便得選擇美國社會,是也叫人看了心?難受。你說最好的東西是不可以選擇的這個我完全懂得。但是這件事還是要請你選擇,說我無理也罷。”而且她第一次作了這樣的質問,“你與我結婚時,婚帖上寫現世安穩,你不給我安穩?”(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胡蘭成答道,世景荒蕪,已沒有安穩,何況與小周有無再見之日也無可知。愛玲道:“不!我相信你有這樣的本領。”她歎了一口氣,自傷自憐地說:你到底是不肯。我想過,我倘使不得不離開你,亦不致尋短見,亦不能夠再愛別人,我將只是萎謝了!

第二天,她走了。胡蘭成送她,天下著雨。不幾日愛玲有錢寄來,亦有信來:“那天船將開時,你回岸上去了,我一人在雨中撐傘在船舷邊,對著滔滔黃浪,佇立涕泣久之。”都說女人情多淚亦多,但張愛玲是很少流淚的。與父親反目時,她大哭過,在香港求學時有次放假炎櫻沒等她先回了上海,她傷心痛哭又追她而去。再就是這一次……天公應離情。二十多天的溫州尋夫行結束了,陣陣春雨,淅淅瀝瀝,纏纏綿綿。雨水和淚水中滿腔的哀怨包圍了愛玲,把昔日的熱焰澆潑貽盡,把欲仙欲死的愛境沖刷得人去樓空,把一代才女的愛之繁花打落得殘紅遍地……

他倆仍偶有通信往返,但日漸疏稀。到了1947年春天之時,愛玲的信亦有了“我覺得要漸漸地不認識你了”之類的詞句。但她仍常給他寄錢,用自己的稿費接濟他。這時胡蘭成的情況有了鬆動,雖然還是隱姓埋名。此時他正在撰寫論中國社會與現實的書,名曰《山河歲月》。(這本書費時數年,幾易其稿,後來在日本出版。)他還在溫州中學和淮南中學教書。他仍然懷著“要出去到外面天下世界”的夢想,“想法子結識新人”。時逢梁漱溟先生調停國共紛爭,屢屢被時人注意。胡蘭成就給他寫信,稱他“於學問之誠,可算今日中國思想界第一人”。梁先生回信說:“幾十年的老友中,未有針砭漱溟之切如先生者。”於是二人常有通信來往。胡蘭成有時也去聽溫州戲,“我看了溫州戲,想著我現在看一樣東西能曉得它的好,都是靠的愛玲教我。又我每日寫《山河歲月》這部書,寫到有些句子竟像是愛玲之筆,自己笑起來道:‘我真是吃了你的涎唾水了’。”

1947年11月,胡蘭成悄悄來到上海,他在張愛玲處住了一夜,又走了。他不懺悔和譴責自己的濫情,反倒指責張愛玲在日常生活中的某些細節處理“不當”。他又問張愛玲對自己寫的那篇含有與小周交往內容的《武漢記》印象如何,又談起與范秀美的事,張愛玲十分冷淡。當夜,二人分室而居。第二天清晨,胡蘭成去張愛玲的床前,俯身吻她,她伸出雙手緊抱著他,淚涕漣漣,哽咽中一句“蘭成”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面。

幾個月後,胡蘭成收到張愛玲的訣別信,時間是6月10日:

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經不喜歡我的了。這次的決心,是我經過一年半的長時間考慮的。彼惟時以小吉故(“小吉”,小劫,劫難之隱語。),不欲增加你的困難。你不要來尋我,即或寫信來,我亦是不看的了。

隨信還附加了30萬元錢,那是愛玲新寫的電視劇本《不了情》《太太萬歲》的稿費。

1947年6月9日,上海遭到了狂風暴雨的襲擊,貨棚被掀翻,到處有積水,交通亦中斷達二十四小時之久。吳淞口外的漁船被吹翻了一百多艘。在這樣的惡劣環境下,張愛玲的心境也更悲戚吧?

 這是張愛玲惟一的愛,她不會有第二次。她愛得如火如荼,如生如死,全身心投入而忘了一切。她曾經得到千萬人之中遇見惟一的人的歡悅,她曾經得到千萬年之中守住戀愛一刻的永恆,但歡悅無永恆,永恆無歡悅,因為似乎到底不是那惟一的……

  她愛得傷心、傷情、傷了靈性。這裡的創傷,不僅影響了她的生活,而且影響了她的創作。他勤奮的筆耕得慢了,生花的筆開得淡了。全身心品味的感覺鈍化了,對意態情致的體悟淡泊了。張愛玲風格弱化了。

  她曾對胡蘭成說:“我自將萎謝了。”萎謝的不僅是青春,亦是文採,一代才女的才情。

四、半生緣:張愛玲和她的上海公寓
張愛玲在上海的公寓舊居,坐落在靜安寺附近一個熱鬧的十字街頭,常德路195號,常德公寓。

  那是一幢被粉刷成粉色的大樓。這種粉色已經陳舊得有些發黑,像被遺忘了的、因為已經過期而顯得發黑的粉餅。粉色的牆面上鑲嵌著咖啡色的線條,使這幢大樓看上去愈發古舊。

  兩邊對稱伸展出來的陽台仍然排列出一種平和的節奏感,樓前一排梧桐又長出了鮮嫩的綠葉,生機勃勃地在春風中搖曳。

  這幢七層的西式公寓大樓坐東朝西,當時稱為愛丁堡公寓(Edingburgh House)。1939年,張愛玲與母親和姑姑曾經在51室住過,1942年從香港回上海后,她與姑姑一起搬進了65室(現在為60室),直至1948年。張愛玲非常喜歡這里的居住環境,她說:“公寓是最合理想的逃世的地方。”

  因為張愛玲的緣故,這幢大樓如今也成了讀者景仰、文人垂注的處所,大門邊最近還挂上了一塊大理石牌子,上面寫著“市級建筑保護單位”几個字。

  大街上過路的行人,如果讀過張愛玲的,總會駐足而視,眼神中有几分敬仰。有時,一些著裝像台灣、香港或者新加坡的女孩子三五成群地圍著大樓轉悠,拍照留念。

  大門通常是虛掩的,輕輕推開,昏暗的門廳里坐著一位中年女子,電梯管理員,老式的奧斯汀電梯內漆上了綠色的油漆,有點刺眼。電梯將你送上六樓,這里就是當年胡蘭成求見張愛玲的地方。張愛玲沒有開門,因為她通常不見生人。胡蘭成敲門不應,從門縫下塞進了一張紙條。

張愛玲和胡蘭成在這里相戀相愛。她愛得如火如荼,如夢如醉,甚至顧不上胡蘭成正在為日本人做事。她愛得傷心、傷情,以至胡蘭成逃離她的感情世界時仍不能自拔。她曾對胡蘭成說:“我將只是萎謝了。”1946年11月,東躲西藏的胡蘭成悄悄回到上海,在這里住了一個晚上。當時,他們的感情已經處于決裂邊緣。第二天清晨,胡蘭成去張愛玲的床前向她道別,俯身吻她,她伸出雙手緊抱著他,淚涕漣漣,哽咽中叫了一聲“蘭成”,就再也說不出話來。這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

  整幢大樓彌漫著老房子特有的霉味空氣,仿佛也在如泣如訴地回憶著那段令人心碎的往事。

五、半生緣---張愛玲與胡蘭成的投影
《半生緣》是張愛玲最廣為稱道的一部小說,在這?,張愛玲的特點被宣揚到了極致:濃重的色彩,繁華而無助的人生,極柔情又極冰冷,極熱忱又極蒼涼,直把人情冷暖層層撥開,離析了世俗生活中最殘酷的真實,是繁華都市白領階層不容錯失的必看之作。

  《半生緣》真實還原了張愛玲對愛情的看法"所有的情感都是百孔千瘡的",在凄婉中讓人痛惜一段美好姻緣的逝去。

第一次讀張愛玲的《十八春》,是一個寒冷的冬夜。圍被高坐,翻書的手被凍僵。靜謐?有無限的哀怨絲絲縷縷滲進心?來,淤住了,濃濃一團心酸,化不開。

幾個平凡的眾生男女,世鈞曼楨叔惠翠芝,一群隨處可見的都市年青人。把那一點點並不離奇的癡愛怨情,纏來絞去地在一張翻不出去的網?演了那麼多年,也就不年青了。而同時翻天覆地的中國近代社會種種變事:九·一九、一二·八、抗戰勝利、國民黨接管、上海解放、支持東北,只是作了他們的背景,隱隱約約給他們的幫事刷上一筆動亂的底色。例如叔惠在解放區的生活,書中完全沒有提及,他離開上海又回來,只像上臺下臺,舞臺被固定在打磨掉一半時代氣的南京上海。讓讀者盪氣迴腸為之嗟歎的,只是亂世?這幾個男女的故事,一點點的癡,一縷縷的怨,脆弱的愛,捂住面孔的無奈。

張愛玲前期的小說?,少有正常的感情,有的只是曹七巧壓抑下的瘋狂和白流蘇細算分兩婚姻當職業的漠然,《小艾》和《十八春》?算是有了,可是淡而稀薄:兩人之間互相的猜疑,家庭的阻攔,機緣的擦肩而過,隨便什麼都可以毀掉這叫“愛”的軟弱的東西。而實際上它也的確被毀掉了。

與《沉香屑》式的洋場傳奇與簪纓世家不同,張愛玲在《十八春》?描繪的是都市街巷間那些最普通的人生。許家在南京的房子:那種底下開鋪面樓上住人的老式兩層木樓,我們今天在南京三山街七條巷一帶還能經常看到。讀者也不會覺得曼楨是絕世佳人,她給人的印象,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上海小戶人家的女兒:舊象牙色的肌膚,鵝蛋臉,永遠沉住一窪微笑的黑的眼。將來嫁了人也許會發胖,漸漸變得開了後門與弄堂菜販扯著喉嚨爭青菜茭白價錢。這樣的兩個人,他們再愛都是平平淡淡的家常瑣事,溫和如一鍋煤爐上燉著的細白小米粥,好萊塢的濃情電影模式不屬於他們。讓人感動歎息的地方是他們愛情的悲劇性,得不到的才珍貴!那樣平凡的感情,只有化為悲劇才會有賞鑒的價值。試想世鈞與曼楨如果真的一帆風順的結了婚,反而無趣。婚前那一點薄弱的感情基礎很快就在柴米油鹽醋茶中消磨殆盡,禿頂漢與黃臉婆,永遠為著無數的雞毛蒜皮事件嘔氣,而一路平平安安過下去,過個三四十年,照舊是白頭偕老,淪為無數普通家庭中一員。讀者看至此,能不洩氣麼?(所以童話?王子和公主一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就趕快用“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結束。至於是否真幸福,只有王子和公主自己曉得)張愛玲深諳大眾心理,一支筆輕輕將他們隔開,讓他們彼此對對方留住一點情,埋在心底藏起來,留作將來相見的餘地。後來他們經歷了那麼多年那麼多事,終於重逢,曼楨把兩人分開後她的遭遇,摻著無限的苦的,講給他聽:

“那時候一直想著有朝一日見到世鈞,要把這些事情全告訴他,也曾經屢次在夢中告訴他過,做到那樣的夢,每回都是哭醒了的,醒來還是嗚嗚咽咽地流眼淚。現在她真的在這兒講給他聽了,卻是用最平淡的口吻,因為已經是那麼些年前的事了。”

世鈞默默地聽著。

“他們很久很久沒有說話。這許多年來他們覺得困惑與痛苦的那些事情,現在終於知道了內中的真相,但是到了現在這時候,知道與不知道也沒有多大分別了——不過——對於他們,還是有很大的分別,至少她現在知道,他那時候是一心一意愛著她的,他也知道她對他是一心一意的,就也感到一種淒涼的滿足。”

老杜詩“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這?簡直是人情的至高至純境界了。有時未免想到:許世鈞簡直應該感謝祝鴻才,因為鴻才代替他娶了曼楨回去,看著曼楨變得“完全無意於修飾,臉色黃黃的,老是帶著幾分病容,裝束也不入時,見了人總是默默無言”、“眼睛?常常有一種呆笨的神氣”。而卻讓世鈞的腦海?永遠保留著年青的曼楨的俏影。

翠芝當年對叔惠,有著夭折的粉紅色少女的初戀。因為她不瞭解叔惠,只看見他面孔英俊談吐瀟灑,才會一直對叔惠念念不忘——至少是在心底。十幾年後叔惠回到上海,驚破了翠芝坐在凝固的時光?心事全無地做少奶奶的日子。翠芝驀然發現自己原來也愛過,震驚的幾乎失態。明眼的讀者看到這?馬上會想起《金鎖記》中七巧和季澤見面時那一幕的驚心動魄。然而曹七巧是自己用黃金的枷鎖劈殺了自己的肉體自己的愛,而翠芝與叔惠之間卻早已隔的無限遠,白茫茫的一片大水,漢之廣矣,誰可泳之?

只為著叔惠要來,翠芝又打地板又搬家俱,親自出馬去買洋酒火腿,幾乎都不能控制自己。連一邊冷眼觀的讀者都暗叫她做的實在太露。奇怪做丈夫的世鈞卻反而渾然不覺——細西回過頭來一想 ,你會覺得心間一冷:原來世鈞從來不曾留意過翠芝,他們是同一張床上睡了十幾年的異夢人。書?寫到他們的日子,滿是疙疙瘩瘩的小嚕蘇,可是他們很難吵得起來。大概因為即使是吵架罷,也還是需要一點火星的。而他們倆卻是真正的相敬如冰。

書中處處有對人生無奈的諷刺與苦笑:人人想方設法去爭奪眼前金蘋果,費盡心手摘到手才發現全不如自己想像:許大少奶奶竟力拉攏小叔和娘家妹子,翠芝過門後倒與她成了對頭;許太太偏心小生子,待到一起同住卻又矛盾無窮:鴻才為了得到曼楨費了無限心機,後來卻覺得她索然無味,“就像一碗素蝦仁”。曼璐為了系住丈夫的心,不惜賠上親生妹子,結果不但拴不住鴻才,反而連妹妹都失去了……多少紛亂的追求與肥皂泡般的幻滅,拼湊起來大概就是人生。悲哀的故事?滿含著作者小小的諷刺,我們仿佛能聽見這位有著孤零身世的曠世才女冷仃仃的一粒粒笑聲。

張愛玲此時的筆風,已從前期作品的絢麗五彩靈光四射變得漸趨平淡。洗盡鉛華的略帶感傷的筆調,正好用來緩緩?述這一場漫長的不了情。張氏的寫作功力,已是爐火純青,雖是忽而南京忽而上海,?述主體更是走馬觀燈般更換,卻難為她細針密縫處處照顧的滴水不漏而自然天衣。有些小地方,她也憑著她那種獨特的敏感注意到,筆尖略略一點,氣氛自然浮出來。如寫曼楨世鈞冬夜在許家樓上夜話,特意說到“起坐間?只有一火盆,上面擱著鐵架子,煨著一瓦缽子荸薺”。曼楨發冷,世鈞取出自己的舊絨線衫給她穿上。煮荸薺是江南冬天普遍的家庭小食,那種略帶清甜的香味是潤澤的,浮在兩個年青人對未來的甜蜜憧憬中,是格外富有家常氣息的氛圍。就在這個晚上,世鈞給曼楨戴上訂婚戒指,以後他們回想起這一幕,腦中揮之不去的,應該還有煮荸薺的清香吧。

小說一九五一年結稿時名《十八春》,後來張愛玲旅美期間,進行改寫,刪掉了略帶政治色彩的結尾,易名為《半生緣》。在我看來《半生緣》是承繼了張紙小說題目一貫的風格棗繽紛綺麗的古典風,但《十八春》卻似乎更適合於這篇小說,十八春,無數個春天呵!吹面不寒楊柳風,又帶著一絲絲時光不再的悵惆,就像這個漫長的故事。



六、其他作品介紹
《傾城之戀》中把關於女人的強和弱表達得淋漓盡致,一個懦怯的女兒,給家人逼急了才幹出來的一件冒險的愛情故事,她不會燃起火把泄盡自己胸中的熱情。只會跟著生命的胡琴咿咿啞啞如泣如訴的響著,使人倍覺凄涼,然而也更會激起觀眾的憐愛之心。尤其要緊的.這個劇情?充滿了蒼涼,抑鬱而衰切的情調。

《金鎖記》是張愛玲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曾得到許多批評家的讚譽,傅雷先生譽之為"文壇最美的收獲",夏志清教授則稱之為"中國從古以來最偉大的中篇小說"。



七、評論:
  說張愛玲是中國文學史上的一個“異數”當不為過。文字在她的筆下,才真正的有了生命,直鑽進你的心?去。喜歡張愛玲的人對她的書真是喜歡,閱讀的本身就能給讀書的人莫大的快感。閱讀的快樂只有在她那?才可以得到,至少對我是這樣。讀別的書你或許能知道道理,瞭解知識,得到震撼,但是只有讀張愛玲的文章你才是快樂的。即便是有點悲劇意味的《十八春》依然如此!

  張愛玲是世俗的,但是世俗的如此精緻卻除此之外別無第二人可以相比。讀她的作品你會發現她對人生的樂趣的觀照真是絕妙!張愛玲的才情在於她發現了,寫下來告訴你,讓你自己感覺到!她告訴你,但是她不炫耀! 張愛玲最有名的一本集子取名叫《傳奇》其實用傳奇來形容張愛玲的一生是最恰當不過了。張愛玲有顯赫的家世,但是到她這一代已經是最後的絕響了,張愛玲的童年是不快樂的父母離婚,父親一度又揚言要殺死她,而她逃出父親的家去母親那?,母親不久就又去了英國,她本來考上了倫敦大學,卻因為趕上了太平洋戰爭,只得去讀香港大學,要畢業了,香港又淪陷,只得回到上海來。她與胡蘭成的婚姻也是一個大的不幸。本來在文壇成名是件好事,可是這在解放後居然成了罪狀,最後只得遠走它鄉!

  張愛玲的性格中聚集了一大堆矛盾:她是一個善於將藝術生活化,生活藝術化的享樂主義者,又是一個對生活充滿悲劇感的人;她是名門之後,貴府小姐,卻驕傲的宣稱自己是一個自食其力的小市民;她悲天憐人,時時洞見芸芸眾生“可笑”背後的“可憐”,但實際生活中卻顯得冷漠寡情;她通達人情世故,但她自己無論待人穿衣均是我行我素,獨標孤高。她在文章?同讀者拉家常,但卻始終保持著距離,不讓外人窺測她的內心;她在四十年代的上海大紅大紫,一時無二,然而幾十年後,她在美國又深居淺出,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以至有人說:“只有張愛玲才可以同時承受燦爛奪目的喧鬧與極度的孤寂。”

  現代女作家有以機智聰慧見長者,有以抒發情感著稱者,但是能將才與情打成一片,在作品中既深深進入有保持超脫的,張愛玲之外再無第二人。張愛玲既寫純文藝作品,也寫言情小說,《金鎖記》《秧歌》等令行家擊節稱賞,《十八春》則能讓讀者大眾如醉如癡,這樣身跨兩界,亦雅亦俗的作家,一時無二;她受的是西洋學堂的教育,但她卻鍾情於中國小說藝術,在創作中自覺師承《紅樓夢》、《金瓶梅》的傳統,新文學作家中,走這條路子的人少而又少。



八、張愛玲小說人物形象的悲劇美學體現 馬建高
亞里斯多德在《詩學》中說:“憐憫是由一個人遭受不應遭受的厄運引起的,
恐懼是由這個這樣遭受厄運的人與我們相似引起的……此外還有一種介於這兩種人之間的人,這樣的人不十分善良,也不十分公正,而他之所以陷入厄運,不是由於他為非作惡,而是由於他犯了錯誤。”這就是著名的“過失說”,亞里斯多德認為,悲劇主人公不是善良的典範,卻必須是容易犯錯誤的人。他(她)陷入逆境而遭難,不是因為有什麼惡德惡行,“而是由於他犯了錯誤”,而他(她)之所以犯錯誤,不是由於他(她)對自己身外的事物一無所知,便是由於他(她)的欲望。由此可見,悲劇的結局是悲劇主人公自身的過失造成的。以今天的眼光看待亞里斯多德的悲劇美學思想,它的局限性肯定是存在的,但它能夠成為西方美學理論的主要依據並“雄霸了二千餘年”,也足以證明它是有很強的現實生命力和美學意義的。

張愛玲是“一個對人生充滿悲劇感的人”,她小說中的人物形象幾乎都是悲劇人物(詳後)。至於張愛玲是否讀過亞里斯多德的《詩學》,我們不得而知,但有一點我們可以肯定地說,張愛玲在塑造她的小說人物形象時無意識地迎合了亞?士多德關於悲劇主人公的美學理論。同時我還發現,張愛玲小說人物形象身上所具有的那些特點,要比亞里斯多德所闡述的更為充分、更為具體。

一、無意識的錯誤與未加思慮的愚蠢所導致的悲劇正如亞里斯多德所指出的,主人公之所以陷入悲劇境地,是由於他(她)無意識地犯了錯誤。典型的例子是在《詩學》?講的)索福克勒斯筆下的被亞里斯多德稱為“十全十美的悲劇”的俄狄浦斯王。不過這則悲劇更多表現的是人的意志與命運的衝突,人對茫茫不可知且又無法抗拒的命運的鬥爭。而張愛玲通過一些人物形象的塑造,表現了對現實的錯覺而導致的悲劇。這是來自一種看事不明的人類弱點。如《沉香屑:第一爐香》中的葛薇龍,本是破落家庭的小姐,因為想讀書,被迫投靠一個給闊人做姨太太、以勾引男人為能事的姑媽,薇龍明明知道環境不好,但她想:“只要我行得正立得正,不怕她不以禮相待,外頭人說閒話,盡他們說去,我念我的書。”可是三個月工夫,“她對於這?的生活已經上了癮了。”她變了,逐漸成為姑媽勾引男人的誘餌。她有過追求新生活的念頭,但就像她姑媽說的,“要想回到原來的環境?,只怕是回不去了。”她先是斬釘截鐵地宣稱要回去,買了船票,收拾了東西,可是臨到走時生了一場病,她又懷疑生這場病“也許一半是自願的;也許她下意識地不肯回去,有心挨延著……”薇龍還是留下來了,留在那個她明知可怕的“鬼氣森森的世界”?。她所有的掙扎,最後剩下的是對姑媽說的一句話——“你讓我慢慢學呀!”

葛薇龍由一個單純、自信、希望保持自己人格完整的少女到幻想的貶值、自信的破滅終至人格的喪失,這一過程是對她先前所抱有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幻想的有力嘲諷。《沉香屑:第二爐香》中的羅傑·安白登,開著汽車,春風得意,“他深信他絕對不會出亂子,他有一種安全的感覺”,其實他的周圍危機四伏,充滿不安。新婚妻子愫細把正常的夫妻生活視為禽獸行為,在新婚之夜離家而去,結果鬧得滿城風雨。羅傑很快便感到“一片怔忡的龐大而不徹底的寧靜”,安全感這時候變成了恐怖感,他最後就在這恐怖感中了結了自己的一生。再如《茉莉香片》中的聶傳慶是個軟弱無能的人,他所面臨的任務大於他本身的能力,這無疑也是一種人類的弱點。二十上下的人眼角眉梢卻帶著“老態”,為人委瑣、怪僻。聶傳慶的肉體和精神其實是受到了來自他的家庭的嚴重傷害,父親不但打聾了他的耳朵,而且罵他“賊頭賊腦的,一點丈夫氣也沒有”……這一切導致了他病態的心理,變態的性格,“整天他伏在臥室角落?那只藤箱上做著‘白日夢’”。因此他憎恨父親,憎恨家,希望在言子夜教授身上尋找到理想的父親形象,當這個企求幻滅之後,他又在言丹珠身上尋找寄託:“言丹珠,如果你同別人相愛著,對於他,你不過是一個愛人。可是對於我,你不單是一個愛人,你是一個創造者,一個父親,母親,一個新的環境,新的天地。你是過去與未來,你是神。”然而丹珠沈默了一會,悄然答道:
“恐怕我沒有那麼大的奢望。我如果愛上了誰,至多我只能做他的愛人與妻子,至於別的,我——我不能那麼自不量力。”聶傳慶渴望著擺脫以父親為代表的沒落生活,但沒有力量改變自己,小說結尾四個字“他跑不了”即證明了他擺脫不了他那變態心理的折磨。


星期四, 9月 23, 2004

秋陽,春遲...

bluefighter

這個正午,金耀耀的暑熱彷彿是掰開秋的夾縫偷取來的,彷彿,合該涼了,渾忘了向來這兒的秋依然老虎頻仍,並不肯安分守己地做稱職的秋!

而,來的兔子,亦不過是貪得一些戶外的暖,圖得幾絲由窗櫺罅隙滲漏進來的初秋暑熱氣味,實際是:攀住夏的尾巴不放.眼,是教灼灼地渥煖了,身子,亦是遙遙地烘熱了,於是得以任性淘氣地索一杯冰搖-那麼小小掌心一握-然而,總是冰的!兔子才覺得他總算也過了個夏天,即使是零落殘缺的,半個,或者,三分之一個!

他應該要可以感覺得到他親愛的猴兒所在的溫度:在那個號稱終年不冬的南島,就跟日不落國約莫一樣意思,祇是,不同表情,就連笑容,都像暖得太多:這個日頭是鄉情,湯湯水水熱和著;而那個日頭冰冰冷冷,在頭頂上耀著不可及的寒芒.

他偶爾張望,外頭藤架懸著鈴鈴瑯瑯油綠,披垂的路樹是散髮恣意的翠綠,蔓蔓離離搖響的碧綠-全都是水溶溶的!天,澄藍得宛如他遠久以前曾造訪,不久之後或將再造訪的島嶼極南角,但,那兒有海!

猴兒去的地方是僻壤的燕歸處.?燕來時,陌上春遲;現在豈止遲,簡直太遲:遲白了髮;郢書燕說......哦不,不是這個燕,但,那又有什麼關係?有什麼好分辯呢?這一切難道不都是他自思自想自指自慮地推敲論證出來的?舉燭,舉了燭,就明,而之後呢?之後,兔子怎麼也想不明,他小小的腦袋容不下這麼無止盡地極速飛轉-再下去,要炸了!

兔子想,還是一餉貪暖:啜一小掌心杯的冰咖啡就好,以便他還有氣力對路人微笑: )!

星期四, 9月 09, 2004

雅典學院 (拉斐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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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huilin.info/qita/academy.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