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夢娜
日期: Wed Feb 2 03:56:22 2005
標題: 閱讀邱妙津
為了二月底結案在即的一個project,最近只要醒著就是躲進K書中心,幾乎 天天與邱妙津的文字和近十年討論其作品相關文獻為伍。就是完全將自己丟 進去她的文字世界,晚上十點步出南陽街,走在冷風颼颼的台北街頭,深沉的夜色彷彿也染上了濃厚的憂鬱色彩。
看了許多相關論文,諸多評論家將《鱷魚手記》中鱷魚最後的引火自焚讀成一種抗拒與失敗,紀大偉更是直言鱷魚的沉默可能是「退縮避戰」的表現。雖然這些論文沒有明說,但隱隱順著某種普世價值與「快樂」原則對邱妙津的作品提出質疑和針貶,而多數論者也有個共識,即手記敘事者「我」必然是因為其同志情慾而成了受創主體,鱷魚橋段的嬉笑詼諧則是對主流社會的反諷等等。
這些機械化學術論文肢解鱷魚的方式實在跟我自己的閱讀經驗有相當大的落差,這種時時刻刻拿「政治--運動」來檢視文學的閱讀模式,也讓我感到膚淺與無趣,好像不斷對邱妙津作品裡的主人翁喊話:「『我們』可以活的那麼積極快樂,為什麼『妳們』(e.g. 敘事者、鱷魚)不行呢?」
我不認為邱妙津筆下的女主角是因為不被認可的愛慾關係而憂鬱,若有,那也只是原因之一,絕對不是創傷的整體面像。
「分離」才是手記裡「我」感到孤絕的來源。成長的洪流讓好友形同陌生人,生命當中曾經出現連結的人事物因時光遷徙終至煙消雲散,然而,當敘事者洞穿了「分離」是人生一連串的必然情結,這個世界仍然以原本面目運轉,於是「我」用加速分離來逃避分離,她躲避水伶,逃離人群,渴望一個「完整」的世界秩序,怕分離,於是乾脆讓自己戴上鬼魅化的面具,拒絕愛欲關係, 以免再度「受傷」與「犯罪」。
另外論者說敘事者複製異性戀殺豬心態,完全認同「男性」藝術家,進而將水伶物化、客體化也真是讓人不解。
手記裡敘事者是提到很多知名男性藝術家如賈曼、惹內等等沒錯,但論者卻甚少著墨吞吞和至柔的關係,還有楚狂與夢生的愛恨情仇。吞吞和至柔的女同志情慾似乎和敘事者與水伶之間建立起一種微妙的鏡像,而「我」、楚狂與夢生的一席談,不但隱含著酷兒結盟的可能,更有著一個「無性別共榮圈」的國度想像,敘事者對性別政治的認識,絕對沒有論者批的那麼無知。
什麼是「複製異性戀殺豬心態」?這種討論已經預設了「異性戀」為一個論述的基本情感結構,如果說異性戀也是性別建構下的產物之一,那麼同性戀、異性戀孰先孰後,誰在「複製」誰,恐怕都還有許多辯証的空間。
其次,敘事者將水伶物化也是事實,但關於水伶對敘事者的物化,論者絕口不提。手記後半部,當敘事者向水伶示好,企圖挽回兩人之間傷逝的愛情時,水伶已將「過去的」的敘事者「保存」在回憶背景之中,求「我」別來「打碎」那個水伶視為珍寶的形象,兩個人於是在宿舍痛哭,那是一種不可被輕易閱讀的悲劇,那「人與人之間的錯待」。
閱讀邱妙津,心情是沉重的。不敢說她是什麼了不得的作家,走的太早,她還來不及繼續說那「關於人類的恐懼」。但她卻用了年輕的生命來提出了一種憂鬱書寫的可能,那是《時時刻刻》裡吳爾芙說的「生死的對照」,因為有人死亡,讓生命更有意義,因為有著漆黑的寂靜台大校園,方才襯托出羅斯福路上的人聲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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