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12月 30, 2004

1995年版的《慾望街車》

by 夢娜

好久沒有寫心得了,忙完了讓人焦頭爛額的推甄,總算可以靜下來談談《慾望街車》,這部美國劇作家田納西?威 廉斯的曠世名作。

在課堂上看的是1951年由費雯麗擔綱主演的版本,相當精采, 費雯麗也一改過去的玉女形象,飾演布蘭琪這個逼近 瘋狂的女人。不過相較之下,一般觀眾比較少注意到1995年由傑西卡蘭芝和亞歷包德溫出飾主角的《慾望街車》。

我個人比較偏好新的版本。首先就是,51年的版本更動了原作相當重要的部分,在威廉斯的原劇本中,布蘭琪之所以崩潰,是因為在一次出遊中目睹了丈夫 Allan 竟然背著她和同性友人親熱,得知自己心愛的丈夫是同志, 對布蘭琪自然是個不小的打擊,隨後在舞宴當中,布蘭琪於是忍不住對丈夫說:「我看到了,我知道了, 你讓我作噁!」( I saw! I know! You disgust me!),Allan 一時羞愧不已, 遂衝出舞廳,拿起左輪手槍自盡。

然而這個部分,在費雯麗的那一個版本交代的相當含糊, 況且整個舞台的設計也不完全遵照原著的安排。相較之下,95年 的那一個版本,不但臺詞幾乎完全忠於原作,連人物選角、舞台設計都和田納西?威廉斯的劇本相當貼近,加上更好的畫質 ,和傑西卡蘭芝細膩的詮釋,完全不讓頗受好評的費雯麗版專美於前, 甚至有超越的趨勢。這個網頁有新版的介紹,歡迎大家參考:
http://www.ezydvd.com.au/item.zml/224442


〈再談慾望街車〉

我是覺得費雯麗版更動這段並不是一個很妥善的安排,因為那會讓觀眾誤以為其創傷來自於勾引男學生而導致的身敗名裂。

在原作中,Blanche是在跟Mitch閒聊時,不經意地道出這段痛徹心扉的過往。Blanche 在和 Allan 結婚之前,就注意到 Allan 比較陰性化的特質,也一直感覺 Allan 似乎有心事,然而,即使結婚之後, Blanche還是弄不清到底有什麼事困擾著 Allan,直到目睹 Allan 和同性友人發生關係,方才恍然大悟。不幸的是,Blanche 對 Allan 的不諒解,卻是 Allan 自殺的導火線,這點讓 Blanche 深深自責,她覺得自己不但無力解決 Allan 因同志情慾帶來的憂鬱,反而將他逼向死角。Allan 自殺之後,Blanche 的情慾世界呈現了死疾的狀態,更將她帶往另一條悲劇宿命的路途上。其次,費雯麗版也在某個層次上忽略了Eunice(Stella 的朋友)這個角色。在原始劇本裡,Eunice 代表著另一種生命觀。當Stella 再也無法接受姐姐發狂的事實時,Eunice 卻勸 Stella 要好好活下去,因為生命還是應該繼續下去。而在費雯麗版中,我們比較看不出Eunice 這個角色的特色。

上古希臘悲劇傳統下的先知,總是被當成瘋子,不是遭到驅逐就是處死,當 Teiresias 預見伊底帕斯王弒父娶母的亂倫身世時,伊底帕斯卻將 Teiresias 的話語視為一個瞎子的胡言亂語;當卡珊卓拉洞穿 Agamemnon 即將死於其妻 Clytemnestra 之手的慘劇時,預言卻無法取信於任何人,並被殺害。同理,Blanche 期待那個充滿文學藝術的世界,在一般人眼裡,不過是個歇斯底里女人的夢囈與幻覺,Stanley 視Blanche 為不正經的女人,Mitch 則要 Blanche「實際一點」,至於 Blanche 的語言和思想,從來沒有被好好傾聽與理解,Blanche 最終步入歷來所有先知的後塵,被病態化、隔離、流放。

Blanche的悲劇至此提出了許多懸而未解的問題:到底瘋的是 Blanche 還是 Stanley?如果,Blanche 的行為真如部份批評所言,是一種逃避,那麼 Blanche 要逃離的又是些什麼?而 Eunice 念茲在茲要 Stella 延續要去的生命,又是個什麼樣的生命呢?

Blanche下了慾望街車,隨即進入墓園樂土。「慾望的反面是死亡」,Blanche 的台詞於是陰森地氤氳在劇本裡的字裡行間,揮之不去,久久不散。

星期二, 12月 14, 2004

我對"愛"書的另類觀點

by supernova

前些日子 再翻開 愛因思坦的夢
很驚訝的發現 這本書我在九六年買的
至今已經八年了
重新再讀 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 跟大家分享
這整本書讓我想到一首曲子
巴哈的" 郭德堡變奏曲 " BWV 988.
如果我們把書中的序曲 終曲 和間奏曲拿掉 先只看那三十個夢
很巧的和郭德堡變奏曲中的三十段變奏相當. 郭德堡變奏曲的前後有 Aria(曲調) 相當於書中的序曲和終曲. 也許把 Aria 講成音樂中的序曲不太恰當, 不過說這Aria 和後
面的變奏有關, 倒是不會有爭議.
當年,巴哈為了幫助俄羅斯伯爵的失眠症狀,而創作了「郭德堡變奏曲」. 每次在伯爵睡覺前 都要請當時有名的大鍵琴家郭德堡在旁邊彈這曲子, 方可進入夢鄉 所以說這首曲子和"夢" 絕對有關係.

這本書中 間奏曲的安排, 和夢之間的間隔為 8,8,8,6. 不知道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 要是我會安排 8, 7, 8, 7 似乎更有對稱性. (更像郭德堡變奏曲)
這些間奏曲和書中的幾個夢關聯性不是很強. 感覺上是讓愛因思坦抽離出來, 現個身 變成第三人稱
而不是夢中以第一人稱的角度看世界 不過這倒也頗符合間奏曲在一般歌劇或戲劇上的意義.

萊特曼雖然說這是一本小說 不過仔細一看 其實他在
暗中解釋一些時間的物理 像是五月十四的夢 隱約在講黑洞的事象面
五月二十九 在講狹義相對論時間延遲...... 所以說搞不好這本書也隱喻著某首曲子也說不定.....

哈哈 以上純屬我個人的妄自猜測跟穿鑿附會.
既然有人說這本書像首詩, 如果是詩,就有抑揚, 富有音樂性, 何況音樂是時間的藝術, 在這本強調時間不同面相的書中, 即使我的猜測很扯, 也不至於太離題 :-)

星期六, 11月 13, 2004

巧遇

bluefighter

小公園空地上凝覆一層薄霜,臘月的空氣呈半霧色的灰, 凍著,文絲不流動,一種過分乾淨的氣味.幾步外,秋千,滑梯,搖椅,自轉球倒映鏡面,水波瀲?裡扭曲著靜默的歡騰;更遠處,五六株直楞愣蒼白木莖零零錯落,灰溜溜般剝身軀微微傴僂,禿得,寂寞得,無力挺立無力交談無力歎息,無力多搖落一片枯葉!

誰也不知那女子打什麼時候站了在空場邊:粉灰蘇格蘭呢絨長大衣,足蹬雪白方楦皮鞋交叉縛繫寬扁黑織帶,淺棕櫚色髮鬈披洩,向後挑低低鬆鬆挽住半束.她的臉龐透明如冰,無嗔無喜,亦看不出年齡,眼神飄飄忽忽逡尋不著落點.

斜裡驀地竄出一條瘦仃仃小身影,衝她眨巴眼兒一笑:"咱們玩耍!"那小娃,約莫四五歲光景,一雙奇大烏油睛珠佔去幾欲半張臉;那笑顏,乍看明亮如許天真如許,再多覷一眼,他瞳裡的深邃漸次滲化那朵笑,笑容裡於是藏蘊說不出的狡黠,說不盡的玄機.

女子也笑了!透明臉龐彿彷添了顏色,但,是一品帶著鬱金香氣與絲竹韶音的,色譜上還沒有字眼可形容的顏色,彿彷遠山千古冰雪乍然一齊融化前最後一回首;原本不潤紅的唇也似點染幾分生氣:"好,咱們玩兒!"長大衣下襬皴起一絲縐縠.

那孩兒?眼忽滴溜溜一轉,語氣一緊,像教夜半鐘響驚擾的仙度拉:"哦不,來不及了,你瞧--"指尖畫出的弧猶未及消失,女子眼角餘光目送他小小身子隱?入旁邊木屋門掩上的罅隙.

她淨瞧著--不言不動!那抹笑意都還在,祇是,凍凝了,一塊兒透明!眸子裡空蕩蕩,只聽得見十二月的溫度:來不及的是那一個的時間?相遇在時間圓軌途中的點怎麼會來不及?那段路原本就不是八歲,從來都不是真正八歲!是誰忘了老去?忘了誰老去?忘了誰先老去?

一條三十冬的靈魂於焉在恍如人間的天地之交晃晃悠悠!


星期三, 10月 13, 2004

我讀<半生緣>

Jill

在許鞍華執導的電影<半生緣>中,一開頭的場景便是:曼楨、叔惠與世鈞在一家小飯館裡吃飯。曼楨將三雙筷子在茶杯裡涮過後遞給兩人。世鈞接下以後又略為尷尬地將筷子放在茶杯杯沿上。

這段看來微不足道的細節,很多不夠細心的觀眾大概都忽略掉了。其實在張愛玲的小說原著中是這麼描寫的:
"她洗好了,他伸手接過去,又說,「謝謝」曼楨始終低著眼皮,也不朝人看著,只是含著微笑。世鈞把筷子接了過來,依舊擱在桌上。擱下之後,忽然一個轉念,桌上這樣油膩膩的,這一擱下,這雙筷子算是白洗了,我這樣子好像滿不在乎似的,人家給我洗筷子倒彷彿是多事了,反而使她自己覺得她是殷勤過分了。他這樣一想,趕緊又把筷子拿起來,也學她的樣子端端正正地架在杯子上面,而且很小心地把兩隻筷子頭比齊了。其實筷子要是沾髒了也已經髒了,這不是掩人耳目的事麼?他無緣無故地竟覺得有些難為情起來,因搭訕著把湯匙也在茶杯裡淘了一淘。"

短短不到300字的篇幅裡,世鈞複雜矛盾的心情躍然紙上,百轉千折迂迂迴迴,叫旁觀的讀者看著都忍不住替他焦急起來;平凡無奇的小動作中,我們更已大致了解他的個性:樸拙、老實、溫和中還帶一點木訥的---這就是張愛玲的小說,越是在一個浮光掠影般的片段中,越是隱含著致密經營的工筆。無怪她曾相當自負地說,「任何一種情緒感覺,只要放在心裡過一過,我就能夠很準確地寫出來」而這些蛛絲馬跡,正是直指小說內在世界的最佳線索。

電影的聲光影像效果,及時傳達給觀眾直接而生動的感官印象,這確是傳統文字書寫模式所難以比擬的,然而其魅力也正在於此:高明的作者往往能透過文字的堆疊累積,精準而細膩地構築出更為深刻動人的意象。如同張愛玲的名句,「華麗而蒼涼的手勢」一個手勢,究竟比畫得出多少華麗、幾分蒼涼呢?具體的一個手部動作真能演譯出如此抽象的概念嗎?可以的。在她的小說中,我們的確看見了一連串迭起的手勢,翻轉變換,哀麗而多姿。

說穿了,<半生緣>並非一個全然新鮮的題材,小說主要表現的意圖也不能算是前所未有:一對因為工作相識的年輕戀人(曼楨與世鈞),心靈相契、情投意合,並且很有結婚的可能。但因為一場突發事件和誤會,兩人被迫分隔而自此失去聯絡。各自經歷了一番人世風雨變故,十八年後兩人終於重逢,回想起永難再來的過往曾經,不勝唏噓。

無甚出奇的小說架構中,作者以一向冷靜精練的敘事手法為之加入許多精采的情節,整部小說從而翻出迥然不同的新意。王鼎鈞曾說,「如果欣賞作品以重溫自己的生活經驗為限,世上將沒有幾部小說幾部電影可看」我們正是透過不同的作品,接觸生命中各個面象的無限可能,所以文學不僅擴大我們的視野和想像空間,一部成功的小說往往能比一本心理學教科書能告訴你更多的人性;而<半生緣>獨到之處卻更是在許多我們似曾相識、或不難想像的場景當中,(張愛玲從不諱言自己對大眾通俗小說的喜愛)準確地挖掘和剖析出人性極深極深的內在,把我們心中模糊幽微、甚至連自己都不太清楚的那個影子,寫成鮮明具體的形象。比如她寫世鈞和曼楨兩人相戀:
"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姑娘表示他愛她。他所愛的人剛巧也愛他,這也是第一次。他所愛的人也愛他,想必也是極普通的事情,但是對於身當其境的人,卻好像是千載難逢的巧合。"
這段不免令人想起張愛玲在另一篇散文中所說的:「戀愛不過是誇大一個異性和其他異性的不同」多麼苛薄的一句話,但也多麼寫實!古今中外的戀人,哪一個不是這麼理直氣壯地標舉著對方的獨一無二,一廂情願地認定自己的愛情故事才是最特別最美好的,舉世無可取代---對照張愛玲筆下的世鈞,「他相信他和曼楨的事情跟別人的都不一樣。跟他自己一生中發生過的一切事情也都不一樣」讀到這裡,大概每個人都會心有所感、忍不住發出一聲甜蜜的喟嘆吧。

小說的最大衝突由曼璐(曼楨的姐姐)所引起。她飽受不幸福婚姻的痛苦,竟思欲借別人的肚子生個孩子,以挽回丈夫的心(曼璐自己不能生育),而「這個人」她竟打起了曼楨的主意:
"她竭力把那種荒唐的思想打發走了,然而她知道它還是要回來的,像一個黑影,一隻野獸的黑影,它來過一次就認識路了,咻咻地嗅著認著路,又要找到她這兒來了。
她覺得非常恐怖。"

張愛玲以「一隻野獸的黑影」來比喻心中的邪念,運用相當鮮明的意象表達出那種揮之不去的感覺,並且是「來過一次就認識路了」讓人讀之不禁為之悚然。明明知道自己的錯誤卻無力更改,心中的惡念就像隻認路的獸一般,終究會找回自己的---這是人性的弱點,也是人生莫大的悲哀。正如希臘悲劇中的薛佛西斯,日日夜夜不停地滾動巨石上山,然而所有的努力也只是徒勞而已。

十八年倏忽而過,曼楨和世鈞兩人終於重逢。也許所有驚濤駭浪的情感在經過時間的沉澱之後,也都不得不風平浪靜了吧。重逢的一幕已然少了激動和熱情:
"曼楨道:「世鈞」她的聲音也在顫抖。世鈞沒作聲,等著她說下去,自己根本哽住了沒法開口。曼楨半晌方道:「世鈞,我們回不去了」他知道這是真話,聽見了也還是一樣震動。她的頭已經在他肩膀上。他抱著她。"
亞里斯多德曾說,「人生有兩種悲哀,一種是not yet,另一種是never more」not yet,猶如一項高懸的理想,雖未及而仍有努力的動機與空間;而never more卻是永遠不可能重來了。後者無疑更令人難以忍受。中國古典文學作品裡亦常可見類似的感懷,例如古詩十九首裡,追憶逝去的青春年華、良辰麗景;悼念過往的相思情愛、良朋知己…等等,日本漢學家吉川幸次郎更進一步指出,古詩十九首的中心主題可以「歎逝」兩字概括之。曼楨那句,「我們回不去了」說的其實也正是這種「難堪的悵惘」。

"她終於往後讓了讓,好看得見他,看了一會又吻他的臉,吻他耳朵底下那點暖意,再退後望著他,又半晌方道:「世鈞,你幸福嗎?」世鈞想道:「怎麼叫幸福?這要看怎麼解釋。她不應當問的。又不能像對普通朋友那樣說,馬馬虎虎。」

也許愛不是熱情,也不是懷念,不過是歲月,年深日久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而生活,其實只是一種習慣,一種妥協,年深日久也就淡然了吧。

星期二, 10月 12, 2004

平凡人間的惶然錄

sabine

一直想好好介紹葡萄牙詩人佩索亞(Fernado Antonio Nogueira Pessoa,1888-1935),卻始終找不到恰當的話來說,最好的文字總是難以捉摸,最微妙的心靈就像液態的空氣,觸得到它令人神迷的溫度,卻很難用定型的廣口瓶收集它,最好的部份只能由它自身來說明。讀「惶然錄」(The Book of Disquiet)幾遍都不厭倦,那些沒有具體指涉的字句如蝴蝶、如精靈,只能短暫駐留在記憶中,灑下一層薄光粉,又像不規則的結晶體,從許多面向反射著細小燦麗的光芒。如同一個秘密的清幽淨地,沒多少人知道它,卻能令人敞開心懷隨著潺流的字句,陷入沈思。

佩索亞過世時,里斯本的報紙稱他為「偉大的葡萄牙詩人」,一點也不誇張,雖然他只在過世前一年出版一本詩集「信息」(Mensagem),並且在各種文學雜誌發表一百六十幾首詩,其中幾個雜誌還是他自己創辦或協助編輯的。1940年代,為他出版遺作的編輯意外發現了數量可觀的手稿,佩索亞的文學生命這才慢慢在世上綻放,散見於他作品中抽象的靈視、對自我的真誠探索,超越語言的限制,感動了許多對葡萄牙感到陌生的纖細心靈。但是要好好整理這些未出版的作品實非易事,除了數量和形式的繁多,這些作品至少用了七十幾個不同的名字寫成,而且每個「異名」( heteronyms)都有不同的個性、文風和詳細的背景資料!

直到1980年代,總算有了較可靠而完整的作品問世,而這當中還不包括佩索亞用本名寫的詩,他用英文寫作的分身們和一個用法文寫作的分身的作品,直到1990年都還沒出版。一個作家的心靈有多深邃多廣闊,才能創造出這麼多不同的聲調、情感和風格?更奇特的是,這些都出自於一個獨居在里斯本帶傢俱的房間,在貿易公司負責譯寫商業書信、喜讀偵探小說、終身未婚也幾乎沒有社交生活的小職員筆下,在自己的腦中創立了複雜精巧的迷宮,並用樸素卻準確的語言寫下許多詩、評論、散文、短篇小說、星象、書信、劇本和仿日記體隨筆,用他孤獨而詩意的視角和哲學家的沈思,將現代人的困惑、嘲諷、夢想與矛盾,譜成一段段細緻卻懾人心魂的交響旋律。

1998年,薩拉馬戈(Jose Saramango )在領取諾貝爾文學獎致詞時提到,是佩索亞引來世人對葡萄牙文學的關注,而他的影響力也將持續下去。薩拉馬戈還寫了一本小說向詩人致敬:「芮卡多雷斯逝世的那一年」(The Year of the Death of Ricardo Reis),主角芮卡多雷斯即是佩索亞數十個化身之一。在批評家哈洛卜倫那本權威的「西方正典」中,將他和阿根廷作家波赫士、智利詩人聶魯達並列一章,稱之為「葡萄牙的惠特曼」,且認為他的一生即是奇幻的創作,比波赫士所有的創作都還精采。但是到了二十一世紀,中文讀者對他依然很陌生,若不是中國作家韓少功譯介了部份的「惶然錄」(The Book of Disquiet),也許我們將錯過這個耀眼如謎的文學心靈而不自知。

「一個真正的葡萄牙人從來不會是葡萄牙的,他永遠是一切 …對其他民族而言,喪失國籍就是消失。對不(單單)屬於國家的我們而言,喪失國籍就是存在。 」

佩索亞(Pessoa)這個字,在葡萄牙文中意指『個人』,也來自羅馬演員所戴的面具(persona)。費南多佩索亞出生於里斯本,父親是報社記者及樂評作者,母親來自一個普通的中產家庭。六歲時父親因肺結核過世,次年他的一個弟弟也夭折了,面對一連串的死亡,內向的佩索亞開始用想像力創造出第一個筆友卻法里亞狄帕斯(Chevalier de Pas),並且與他通信,帕斯即是亡父的替身,這也開啟了佩索亞日後專注於「虛構中的真實」的文學道路。

八歲時,他隨母親遷居到南非的德本市與繼父生活,在這個面對太平洋的亞熱帶城市的街道上,人們說著英文、非洲語印度語以及各種方言,唯獨不說葡萄牙語。他在當地學校接受英語教育,寫的英文相當漂亮,得過許多獎,也學會了流利的法文,在家則說葡萄牙語,因此他的作品也交替使用這三種語文。但他的英文多是從書上學來的,因此顯得古雅而不夠白話,但英國文學對他日後的寫作有極大的影響,他喜歡莎士比亞和彌爾頓的詩作,特別是狄更斯的「匹克威克外傳」,他在「惶然錄」裡的兩段也曾經提及。「匹克威克外傳」正如狄更斯的所有小說一樣,就像一座充滿聲音的迴廊,無數的角色用性格迴異的語調說話,對於佩索亞創造的許多分身作者必然有所啟發。

1901年他一度隨家人回到里斯本,重新接觸葡萄牙這個國家和她的語言。1902年他回到南非德本市,在一家商業學校學習商用英文和簿記,也許是因為家人希望他學習一門實用技能,商業學校的訓練,日後使他終身得以公司雇員的身份謀生。1904年他重回高中就讀,在一份學生雜誌上發表歷史論文,在大學考試的成績也極優異,而贏得了伊麗莎白女王紀念獎。除了英國文學的影響外,他受到叔本華和尼采哲學的薰陶,也讀過波特萊爾及葡萄牙詩人維達和潘山哈的詩。1905年,十七歲時的的佩索亞回到里斯本接受大學教育,卻因為反抗專制政權的學潮而中斷學業,並且成為一名公司職員,負責譯寫各種商業書信,同時利用夜間的閒暇寫作具有前衛觀點的詩與評論,此後一生再沒有離開葡萄牙。

除了沒有贏得太多注意的詩集「信息」之外,他多數的作品都發表在文學雜誌上,特別是他自己辦的「雅典娜」雜誌。儘管使用傳統形式和韻律,他的詩最值得注意的特點是語言的創新,而最特別的技巧便是他運用各種文學異名,創造出龐德所謂詩的面具,或齊克果所說的「主宰作品的角色」。其中,以阿貝托?凱羅( Alberto Caeiro)、 阿伐洛狄坎波斯(Alvaro de Campos)和芮卡多?雷斯(Ricardo Reis)最為人知,坎波斯是個軍艦工程師,代表著惠特曼式狂喜經驗的心靈,寫的是自由體詩,他的長詩甚至比惠特曼的詩更具不羈的震撼力。雷斯是受過古典教育的享樂派醫生,相信感覺,他詩中的用韻和章節令人想起羅馬詩人賀瑞斯。凱羅是個牧羊人,反對一切感傷事物,只相信自己的存在,寫的是口語化的自由體詩。他們儼若三個栩栩如生、獨立存在的不同人物,而佩索亞自己與其他兩位,都是哲學家兼詩人阿貝托凱羅的門生,他們會展開如像「堅白石」一類的智性辯論,還為彼此寫作詩評和人物素描。

這種文學面具的使用並非佩索亞獨創,改名換姓甚且虛構一個敘述者,能讓作者更自由地掙脫外在現實對他的束縛,既可以客觀地將自己當作被描述的另一個人,也能主觀地進入他人的內在世界。如同波赫士、貝克特、納博可夫和品瓊這些現代主義作家,佩索亞對於引導當代文學進入一個高度智性但熱情的自傳寫作潮流,具有相當的影響力。他實現了濟慈「變色龍詩人」的概念,所虛構的真實比他生活中的虛構還真,因為寫作就是創造人工的真實—不只是故事、情節,還有創作者的生活。對佩索亞來說,詩就像一輛載著他去經歷別種真實和身份的車子,一種為荒謬生活賦予價值的方式。

在最後幾年孤獨、半酗酒的生活中,佩索亞在「惶然錄」這本「缺乏事實的自傳」中,創造了一個重要的分身:柏納多索亞雷斯(Bernado Soras),由私密的日記風格寫下的許多短文手稿組成,並用各種無情節的概念、速描和獨白等試驗性的章節,以清淡卻縝密的語言,記下他的幻想、對夢和街景的速寫,及日常生活象印象,憑藉的不是他看見和做過的事,而是他腦中所想所感,而佩索亞「掛名」為助理編輯。這本書從1913年就開始發芽,1914年他曾向朋友提到這個「病態的作品」正在「複雜而折磨地進行著」,兩個月後,在給同一個朋友的信中,他宣稱這種病態的天性是:「我的心靈狀態迫使我違反意願,努力寫作『惶然錄』,但它全是碎片、碎片、碎片。」早期「惶然錄」的篇章多半是未完成的,充滿了美麗的文字,但文句間也充滿了需要被填補上意念、描繪和延長節奏的空白。有時正相反,佩索亞在一個句子留下可轉換而他自己並不大喜歡的字眼。有些文本只是一個文本的速記,有些只是彼此相關但還未連結整理過的概念。當他回頭修改時,他才著手解決這些問題,設法使它們變得有條理。但他很少回頭修改,在寫作世界中他是懶散的,但在「惶然錄」中,這懶散的特性卻成了一種前提,少了它,這本書就無法真正表現出一顆騷亂不寧的心靈。1982年,佩索亞過世近五十年後,「惶然錄」才正式與世人見面。

剛從君主制踏入共和體制的葡萄牙政局相當不穩定,最初幾年有許多政府崛起又解體,16 年內換了八個總統,內閣換了五十次,其間還經歷過世界第一次大戰,經濟、財政和社會問題更加嚴重,接連不斷的政治危機又雪上加霜,局勢的黑暗在1920年代跌到谷底,光是1920年這年就更換了八次內閣。1921年10月19日,許多傑出的政治家在這個血腥的夜晚被暗殺。從未茁壯的共和國慢慢的崩解,一個軍事獨裁者在1926年獨攬大權,幾年後,就輪到薩拉查博士上場,這段時期進行嚴格的新聞檢查制度及強硬的獨裁統治,並進行公共建設。也許是葡萄牙政局的騷動和社會的不穩定使佩索亞分心,因而將重心移到其他作品。到了1929年,佩索亞才繼續寫作「惶然錄」,大部份的篇章都寫於最後的六年。

柏納多索亞雷斯是里斯本的一個小職員,過著與人群疏離的生活,他讚美佩索亞編輯的小眾文學雜誌Orpheus,對他所住的城市既愛又恨,他默默地觀察城裡的光線變化和人們的姿態,並利用寫作打發漫漫長夜,與他的內心對話,在他的腦中當個不動的旅行者,時而溫柔憂鬱,即使是電車上一個女孩的衣領也能讓他讀到一部小型社會學:

生活的所有方式都展現在我的眼前。
我感覺到愛情、秘密以及所有這些工作者的靈魂,因為他們,我面前這個乘坐電車的女子才穿上了淺綠色的外衣,在這個背景上,一束深綠色的絲線司空見慣地曲折環繞著她人類的頸子。
我越來越有點暈眩。電車上的椅子,結實漂亮的車廂,把我帶向遙遠的地方。它們也被分解成工業、工人、房子、生活現實及紛紜的一切。

我筋疲力竭地離開了電車,像一個夢遊者離開了他全部的生活。
(韓少功譯)

時而機智俏皮:
說話就是對別人關心太多。魚和奧斯卡王爾德正死於他們無法閉嘴。

更多的是謹慎而冷靜的旁觀與思考:
我們是死者。我們稱之為生活的這種東西,只是真正生活的睡眠,實際上是我們的死亡。(韓少功譯)

甚至對自己死後的預言:
十年後,甚至五年後,我將會變成什麼樣?我的朋友說我將為當代最偉大的詩人之一--他們是看到我做過的事才這麼說,而非我可能做的事(那麼我就不會引用他們說的話)。要是它發生了,我真能確定那有什麼意義嗎?我會曉得那是什麼味道嗎?也許光榮有死亡和無用的滋味,勝利則有腐敗的氣息。

不同於一般的書,它彷彿是許多珊瑚礁和海星草藻的凝合體,如同波赫士在「巴別圖書館」所說的,能讓永恆的旅行者朝任何一個方向漫遊。班雅明曾經在『單行道』中這麼評論佩索亞:
「對偉大的作家而言,完成的作品其份量有時反而不如他們透過生命寫出的隻字片語。只有那較虛弱、較散漫的人,才想從結局中得到最終的樂趣,以便重回自己的生活。對天才而言,每個語句的休止、命運的重擊,都像溫柔的睡眠般降臨在他辛勤的工作中。他為它畫出了充滿碎片的迷人軌道。」

但這軌道並非靜止的,許多勤奮的天才圍繞著佩索亞未完的作品打轉,並從其中得到靈感,創造出更多的文學衛星。

我們也許不是旅行者,也沒有創造衛星的耐性,多數的書都只能讀一次,但「惶然錄」卻經得起一讀再讀,它的文字和思緒間閃爍的微光,只會更加燦亮。讀者可以先依著書中自由排列的章節閱讀,再訪時不妨隨意跳讀,讓你的想像力為它們重新編目。這是一本近似無限的書,沒有開始,也沒有終點,透過這樣的讀法,能使我們脫離自己,用全新的眼光審視自己,也許還會成為另一個我們想像不到的他者--佩索亞。


【參考書目】
The Selected Prose of Fernando Pessoa
Edited and translated by Richard Zenith Grove Press,New York. 2002

The Book of Disquiet
Translated by Alfred Mac Adam,1991
Exact Change,Cambridge . MA.1998

惶然錄 韓少功 節譯 台北 時報 2001

西方正典(下) 哈洛卜倫 著 台北 立緒 1998

聯合文學212 期 奚密「靈魂的無政府主義者—葡萄牙詩人蒲叟亞」
http://unitas.udngroup.com.tw/b/200206/storyb2-1.htm

【建議閱讀】
The Year of the Death of Ricardo Reis
by Jose Saramago Harvill, London 1996

草葉集 『自我之歌』 惠特曼 (版本繁多,請自選)

星期二, 9月 28, 2004

張愛玲導讀

joyve

一、生平

原名張煐
生於一九二零年九月三十日上海
一九二二遷居天津
一九二四開始私塾教育
一九二五母親黃逸梵出洋留學
一九二八由天津搬回上海
讀 《紅樓夢》
九歲前入讀黃氏小學,改名張愛玲
十歲後就讀聖瑪利亞女校,母親赴法國
在十六歲那年、從初秋至春節前,被父親軟禁
春節前逃出父親家,與母親同住
十八歲考取倫敦大學,但因戰爭轉入香港大學文學專業
一九四一年香港淪陷,停戰曾當臨時看護
卌二年回上海,進聖約翰大學,不久退學
廿三歲認識胡蘭成
廿四歲與胡蘭成結婚
廿六歲訣別胡蘭成
卅一歲時曾任美國駐香港新聞處翻譯
一九五五年遠赴美國
一九五六年夏,和浦德南?賴雅結婚
一九九五年卒於洛杉磯,享年七十五歲


張愛玲(1920.9.30-1995.9.8)原籍河北豐潤,生於上海。
童年在北京、天津度過,1929年遷回上海。中學畢業後到香港讀書。1942年香港淪陷,未畢業即回上海,給英文《泰晤士報》寫劇評、影評,也替德國人辦的英文雜志《二十世紀》寫“中國的生活與服裝”一類的文章。1942年應《西風》雜志《我的生活》徵文寫散文《我的天才夢》得名譽獎。1943年她的小說處女作《沉香屑》(第一、二爐香)被周瘦鵑發在《紫羅蘭》雜志上。此後三四年(1943-1947約23-27歲)是她創作的豐收期,作品多發表於《天地》、《萬象》等雜志。

  她23歲與胡蘭成結婚,抗戰勝利後分手。1949年上海解放後以梁京筆名在上海《亦報》上發表小說。1950年參加上海第一屆文代會。1952年移居香港,在美國新聞處工作,曾發表小說《赤地之戀》和《秧歌》。1955年旅居美國。在美與作家賴雅結婚,後在加州大學中文研究中心從事翻譯和小說考證。在美過著“隱居”生活。1995年9月8日,被發現老死於美國洛杉磯自寓。

張愛玲的父親張志沂是個傳統的文人,注重古文、時文,但是因為處在新舊時代的交替,他只能當一個遺少;他沉溺在西方物質的享受:住洋房、坐汽車,和中國祖先的特權:抽鴉片、娶姨太太。而她的媽媽黃素瑩留學歐洲,於是張愛玲就在這種既傳統又現代、中西文化互相衝擊的還境下長大。所以她所寫的小說都籠罩著淒涼的氣氛,她同情舊家族中苦苦掙扎的男女,寫出他們的心聲。

張愛玲在二十歲時便以一系列的小說震動文壇,是四十年代上海最紅的女作家。五十年代,張愛玲已完成她最主要的創作,包括《傾城之戀》 、《金銷記》、《赤地之戀》 、《半生緣》 等等。她的作品,主要以上海、南京和香港為故事場景,在荒涼和頹廢的大城市中鋪張曠男怨女,演義著墮落及繁華。

張愛玲的性格中聚集了一大堆矛盾:她是一個善於將藝術生活化,生活藝術化的享樂主義者,又是一個對生活充滿悲劇感的人;她是名門之後,貴府小姐,卻驕傲的宣稱自己是一個自食其力的小市民;她悲天憐人,時時洞見芸芸眾生“可笑”背後的“可憐”,但實際生活中卻顯得冷漠寡情;她通達人情世故,但她自己無論待人穿衣均是我行我素,獨標孤高。她在文章?同讀者拉家常,但卻始終保持著距離,不讓外人窺測她的內心;她在四十年代的上海大紅大紫,一時無二,然而幾十年後,她在美國又深居淺出,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以至有人說:“只有張愛玲才可以同時承受燦爛奪目的喧鬧與極度的孤寂。”

張愛玲雖系出名門(祖父張佩倫乃滿清大官李鴻章之女婿),不過她的童年是黑暗的,生母流浪歐 洲,剩下她和弟弟在父親和後娘的監管中成長(詳見《私語》)。或許這是導致張後來的作品 充滿悲觀跟勢利的主要原因。她筆下的女性是實實在在的:自私、城府,經得起時間 考驗。就是這些近人情的角色的永?性加重了她文字?蒼涼的味道,反復地提醒著我們所有現 今的文明終會消逝,只有人性的弱點得以長存於人間。至於她本人亦是斤斤計較的小女人 :摸得到,捉得住的物質遠較抽象的理想重要。

一九九五年中秋夜,曾經矚目中國文學界的才女張愛玲卒於洛杉磯一公寓內,享年七十五歲。 她的逝世使她的名字在文壇上再一次復蘇。這位沉沒了多年的作家一夜間又浮上水面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美。那刻的美是永?的,因為張愛玲孤獨的一生走完了,留下的一片蒼涼與無盡 嘆息化成玻璃靈柩,守護著她過去的燦爛。隔著空間和時間的玻璃?望回去,越光輝的成就也越淒涼。

評論:
胡蘭成說:「張愛玲是民國世界的臨水照花人」。水仙子式「自我疏離」的特質,造就張氏小說的封閉世界。而作家長期閉門謝客,亦使廣大張迷及研究者不得其門而入。

夏志清:『張愛玲是今日中國最優秀、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凡是中國人都應當閱讀張 愛玲的作品。』
南方朔:『許多人是時間愈久,愈被遺忘,張愛玲則是愈來愈被記得。』
王德威:『五四以來,以數量有限的作品,而能贏得讀者持續支持的中國作家,除魯迅外,只有張愛玲。』
楊 照:『她的時代感是敏銳的,敏銳得甚至覺得時代會比個人的生命更短促。』
白先勇:『張愛玲的寫作風格獨樹一格,不僅是富麗堂皇,更是充滿了豐富的意象。』
侯孝賢:『創作者最大的希望,是像張愛玲一樣創造出可以留傳下來的不朽作品。』

二、作品年表
1941
.太平洋戰爭爆發
.輟學開始投入文學創作
.「二十世紀」雜誌刊載 《婆媳之間》、《秋歌》、《中國人的生活與服裝》
.《我的天才夢》獲「西風」雜誌徵文第十三名

1943
.「紫羅蘭」雜誌連載中篇小說 《沉香肩 ─ 第一爐香》、《第二爐香》
.「雜誌」月刊刊載 《茉莉香片》、《到底是上海人》、《傾城之戀》、《金鎖記》
.「萬象」月刊刊載 《心經》、《琉璃瓦》
.「天地」月刊刊載 《散戲》、《封鎖》、《公寓生活記趣》
.「古今」月刊刊載 《洋人看京戲及其他》、《更衣記》
.結識周瘦鵑、柯靈、蘇青、胡蘭成

1944
.「萬象」月刊連載長篇小說《連環套》
.「雜誌」月刊刊載 《紅玫瑰與白玫瑰》、《殷寶灩送花樓會》、《論寫作》、《有女同車》、《走! 走到樓上去!》、《說胡蘿蔔》、《詩與胡說》、《寫什麼》、《忘不了的畫》、《等》、《年輕的時候》、《花凋》、《愛》
.第一本短篇小說集 《傳奇》 由雜誌月刊社出版
.「天地」雜誌刊載 《童言無忌》、《造人》、《打人》、《私語》、《中國人的宗教》、《談跳舞》、《道路以目》、《燼餘錄》、《談女人》
.「小天地」雜誌刊載 《散戲》、《炎櫻語錄》
.「苦竹」月刊刊載 《談音樂》、《自己的文章》、《桂花蒸阿小悲秋》
.與胡蘭成結婚

1945
.「雜誌」月刊連載 《創世紀》、《姑姑語錄》、《留情》、《蘇青張愛玲對談記》、《吉利》、《浪子與善女人》譯作
.「小天地」月刊刊載 《氣短情長及其他》
.「天地」月刊刊載 《卷首玉照及其他》、《雙聲》、《我看蘇青》
.自篇 《傾城之戀》 在上海公演
.抗戰勝利

1947
.「大家」月刊刊載 《華麗緣》、《多少恨》
.《傳奇》增訂本由山河圖書公司出版
.《太太萬歲》 改篇電影
.與胡蘭成離婚

1948
.上海「亦報」連載 《十八春》(後改名《半生緣》)
.完成中篇小說《小艾》

1949
.上海淪陷

1950
.參加上海第一屆文學藝術界代表大會

1952
.避居香港

1954
.《秧歌》、《赤地之戀》在「今日世界」連載,後在香港出版英文本及中文本
.《傳奇》改名 《張愛玲短篇小說集》,在香港由天風出版社出版
.今日世界出版社刊行譯作 《無頭騎士》

1955
.秋天離港赴美
.拜訪胡適

1956
.得 Edward MacDowell Colony 的寫作獎金
.結識劇作家瑞額,同年八月在紐約與瑞額結婚

1958
.獲申請往美國南加州亨廷頓 . 哈特福基金會
.台北「文學」雜誌刊載 《五四遺事》

1961
.為電懋影業編寫 《人財兩失》、《南北一家親》 劇本
.今日世界出版社刊行 《愛默森的生平和著作》及《梭羅的生平和著作》
.由美訪台,這也是張愛玲唯一一次的台灣行

1962
.英文「記者」雜誌刊載英文散文 《重回前方》

1966
.香港「星島晚報」連載長篇小說 《怨女》
.《怨女》>由皇冠出版社出版

1967
.瑞額去世
.獲邀任美國紐約雷德克里芙學校駐校作家
.著手英譯清代長篇小說 《海上花列傳》

1968
.《秧歌》、《張愛玲短篇小說集》、《流言》 由皇冠出版社出版
.「皇冠」雜誌、香港「星島晚報」連載 《半生緣》

1969
.《半生緣》由皇冠出版社出版
.「皇冠」雜誌發表 《紅樓夢末完》
.轉入學術研究,任職加州柏克萊大學「中國研究中心」

1972
.自「中國研究中心」離職

1973
.定居洛衫機
.「幼獅文藝」刊載 《初評紅樓夢》

1974
.「中國時報」人間副刊刊載 《談看書》 、《談看書後記》

1975
.完成英譯 《海上花列傳》
.「皇冠」雜誌刊載 《二詳紅樓夢》

1976
.《張看》由皇冠出版社出版
.「聯合報」刊載 《三詳紅樓夢》、《張看自序》

1977
.《紅樓夢魘》由皇冠出版社出版

1979
.「中國時報」刊載 《色、戒》

1981
.《海上花列傳》由皇冠出版社出版

1983
.《惘然記》由皇冠出版社出版
.「幼獅文藝」刊載 《初評紅樓夢》

1984
.「聯合文學」刊載電影劇本《小兒女》、《南北喜相逢》

1987
.《餘韻》由皇冠出版社出版

1988
.《續集》由皇冠出版社出版

1991
.《張愛玲全集》典藏版 ; 《秧歌》、《赤地之戀》、《流言》、《怨女》、《傾城之戀》、《第一爐香》、《半生緣》、《張看》、《紅樓夢魘》、《海上花開》、《海上花落》、《惘然記》、《續集》、《餘韻》由皇冠文學出版有限公司出版

1992
.《愛默森選集》由皇冠文學出版有限公司出版

1993
.完成《對照記》
.「聯合文學」刊載電影劇本《一曲難忘》

1994
.《對照記》由皇冠文學出版有限公司出版

1995
.逝於洛杉磯公寓,享年七十四歲




三、寫作生涯
中學時期的張愛玲已被視為天才,並且通過了倫敦大學的入學試。後來戰亂逼使她放棄遠赴倫敦 的機會而選擇了香港大學。在那?她一直名列前茅,無奈畢業前夕香港卻淪陷了。關於她的一切文件紀錄盡數被燒毀。對於這件事,她輕輕地說了幾句話:“ 那一類的努力,即使有成就,也是注定了要被打翻的罷?......我應當有數。”大有一種奈若何的惋惜。

此後張愛玲返回上海,因為經濟關係,她以唯一的生存工具-寫作,來渡過難關。《第一爐香》和《第二爐香》 卻成為她的成名作,替張愛玲向上海文壇宣佈了一顆奪目的新星的來臨。繼之而來的《紅玫瑰 與白玫瑰》、《傾城之戀》、《金鎖記》等等更奠下她在中國現代文學重要的地位。就在她被認定是上海首屈一指的女作家,事業如日中天的同時,她卻戀愛了。偏偏令她神魂顛倒的是為大漢奸汪精衛政府文化部服務的胡蘭成。

張愛玲為這段戀情拼命地付出。她不介意胡蘭成已婚,不管他漢奸的身份。戰後人民反日情緒 高漲如昔,全力捕捉漢奸。胡蘭成潛逃溫州,因而結識新歡范秀美。當張愛玲得悉胡蘭成藏身 之處,千里迢迢覓到他的時候,他對她的愛早已燒完了。張愛玲沒能力改變什麼,她告訴胡蘭 成她自將萎謝了。然而,凋謝的不只是張愛玲的心,她驚世駭俗的寫作才華亦隨之而逝。往後 的日子縱然漫長,她始終沒再寫出像《金鎖記》般凄美的文章。

四、臨水照花人---張愛玲與胡蘭成
張愛玲對婚姻的闡述十分精闢。她說:“女人為了生存而嫁人,本質和妓女沒什麼兩樣,不過是批發和零售的關係。”真是一針見血。但遺憾的是,生活中的張愛玲,對於婚姻的態度與表現,卻又幾乎翻了過去。在遇到張愛玲之前,胡蘭成已是二度結婚。而他與張的婚姻也沒有持續多久。他們在一九四三年末相識,一九四四年結褵。兩人聚少離多,甜蜜的時光稍縱即逝。胡蘭成迅又與其他女子相悅同居,因此張愛玲便於一九四六年提出分手。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


看到這句張愛玲於情意初露時,寫在一張自照背面,贈與胡蘭成以明心跡的話,不禁為之一動。不問世事、甘於與姑姑過著隱居生活的張愛玲,與慣於官宦政壇沉浮飄蕩、長袖善舞的胡蘭成,在某些讀者眼中,說是雲泥之別也不為過。才二十三歲便震驚文壇、心高眼闊的張愛玲,描述與那位年長自己十五歲的胡蘭成情緣是「落到塵埃裡」,似乎早已預見日後的淒涼結局。或許張愛玲如此晶瑩剔透的女子,是在隱約中窺見了自己的命運也不一定。

寒冷的1946年2月,張愛玲遠去溫州,去看望她的夫君。胡蘭成驚而不喜,甚至有怒。對此他後來的解釋是,夫妻難中相別,妻子尋蹤探夫,本是令人感動的人情之常,但愛玲是超凡脫俗的,就不宜了。這種解釋是無力的,更真實的原因是並沒有告訴他與秀美的事,“不是為要瞞她,因我並不覺得有什麼慚愧困惑。”男人向來是只顧原諒自己,不願委屈自己的。

愛玲一路上卻是心事重重。她對胡蘭成說:“我從諸暨麗水來,路上想著這是你走過的,及在船上望得見溫州城了,想著你就在著那?,這溫州城就像含有寶珠在放光。”君本多變,儂仍癡情,女人對感情向來比男人持久認真。張愛玲住在公園旁的一家小旅館?,胡蘭成白天去陪她--愛玲,晚上去陪她--秀美。這次的相見,親近中已有了生分。有時四目相視,半晌沒有一句話,忽聽得牛叫,兩人面面相覷,詫異發呆。一日愛玲告訴胡蘭成:“今晨你尚未來,我一人在房?,來了只烏鴉停在窗口,我心?念誦,你只管停著,我是不迷信的,但後來見它飛走了,我又很開心。”

因愛可以愛屋及烏,因愛亦可以感時恨別,見鳥心驚。但愛玲心中的黑烏鴉是永遠趕不走了。她此番來,一為看夫君,二為要與他攤牌。她要胡蘭成在她和另一個女人之間選擇。這另一個女人不是秀美,而是小周,一個在武漢與胡蘭成有染的女子。

1944年11月,胡蘭成來到了武漢。此時他已預感到汪偽政權支持不了多久了。在日本靠山池田的安排下,他主持武漢的《大楚報》,這是日寇企圖扶植傀儡創立“大楚國”的一個組成部分。胡蘭成任社長,他帶了沈啟無等人任助手,由漢陽縣衙門安排,住在縣立醫院樓下的兩間大房子?,他們每天渡江去漢口上班。那是一個時常有警報和空襲的時期,有一天胡蘭成在半道上遇到轟炸,人群一片慌亂,他跪倒在鐵軌上,以為自己要炸死了。絕望中他喊出的兩個字是“愛玲……”來武漢不到一個月,他便與漢陽醫院的一個十七歲的小護士周訓德如膠似漆。小周是見習護士,學的是產科,在冬天穿著藍布夾旗袍,做事幹練,很有青春朝氣。她的父親是銀行職員,已經去世了。她是父親與小老婆生的,因此,對胡蘭成要求結婚的反應是,不能娘是妾,女兒也是妾。於是胡蘭成又舉行了一次結婚儀式,雖然他早已與張愛玲有婚姻之約,而且他告訴過小周他與張愛玲的關係。九個月後,日本投降了,武漢又回到中國人手中,胡蘭成成了喪家之犬,開始了逃亡之路。先到上海,與張愛玲相處一夜,第二天去了杭州,又往紹興,到了諸暨斯家。斯家是他中學同窗斯頌德的家。胡蘭成年輕時在他家住了一年,卻對同學的妹妹有非分之想(他當時已結婚),被斯家禮貌地請出。不多久,他又來斯家做客,這家人仍把他當客。現在,他逃亡的落腳點還是斯家。斯家人帶他東躲西藏,仍不安生,又由斯家人帶他去了溫州。投奔斯君的丈人家即小娘范秀美的母家。

范秀美大胡蘭成兩歲,與斯家老爺生有一女。老父亡故後,她在一家蠶桑場工作。她送胡蘭成去溫州,她又與范秀美結成了夫妻。他給自己找的說法是:“我在憂愁驚險中,與秀美結為夫婦,不是沒有利用之意。要利用人,可見我不老實。”他忘記了張愛玲,周訓德沒有?而此時,周訓德正因與他的關係入獄受苦,而張愛玲呢?一路尋過來了。

在溫州的這兩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無論怎麼短暫的三角關係,亦是一個尷尬的故事。胡蘭成曾回憶過這麼一件事:“愛玲並不懷疑秀美與我,因為都是好人的世界,自然會有一種糊塗(這是多麼聰明的辯解--筆者注)。惟一日清晨在旅館?,我倚在床上與愛玲說話很久,隱隱腹痛,卻自忍著。及後秀美也來了,我一見就向她訴說身上不舒服。秀美坐在房門邊一把椅子上,單問痛得如何,說等一會兒泡杯午時茶吃就會好的。愛玲當下很惆悵,分明秀美是我的親人。”而她,她像是“第三者”或是客人了。

有時三人一起上街,有時三人一起在旅館?聊天。秀美卻不願意愛玲上她家,怕鄰居們對三人的關係作種種猜忌,自己不好做人。一日愛玲誇秀美長得漂亮,並要給她畫像。這本是愛玲的拿手戲,三人興味十足。秀美端坐著,愛玲疾筆如飛,胡蘭成在一邊看,看她勾了臉龐,畫出眉眼鼻子,正待畫嘴角,卻突然停筆不畫了,說什麼也不畫了,她也不解釋,一臉淒然之情。

秀美走後,胡蘭成一再追回原委,她半晌才說:“我畫著畫著,只覺得她的眉神情,她的嘴,越來越像你,心?好不震動,一陣難受就再也畫不下去了。”言下不勝委屈。一個女人心?只裝著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心中卻有著幾個女人,她如何能不感傷?

胡蘭成自有辯護。他問愛玲,早先在上海時,也曾兩次談到他和小周的事,愛玲雖不悅,卻也無話,為何現在當了真?他說他和愛玲的愛是在仙境中的愛,與小周、秀美的愛是塵境中的愛,本不是一檔,沒有可比性。他還說他待愛玲如待自己,寧可委屈愛玲,也不委屈小周,如像克己待客一樣。視妻為己,視情人為客,兩相衝突時而“克己待客”,這本是某些喜歡拈花惹草而道德感未徹底喪失的男子的通性,因此,胡蘭成的這一條解釋或有部分真實。但整個的辯解只能視為狡辯,只能看做男人移情別戀,推諉責任的不實之辭。

他還對愛玲說:“我等你,天上地下,沒有得比較。若選擇,不但於你是委屈,亦對不起小周。人世迢迢如歲月,但是無嫌猜,按不上取捨的話。而昔人說修邊幅,人生的爛漫而莊嚴,實在是連修邊幅這樣的餘事末節,亦一般如天命不可移易。”

愛玲自有其理:“《美的畫報》上有一群孩子圍坐吃午時茶蘋果,你要這個,便得選擇美國社會,是也叫人看了心?難受。你說最好的東西是不可以選擇的這個我完全懂得。但是這件事還是要請你選擇,說我無理也罷。”而且她第一次作了這樣的質問,“你與我結婚時,婚帖上寫現世安穩,你不給我安穩?”(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胡蘭成答道,世景荒蕪,已沒有安穩,何況與小周有無再見之日也無可知。愛玲道:“不!我相信你有這樣的本領。”她歎了一口氣,自傷自憐地說:你到底是不肯。我想過,我倘使不得不離開你,亦不致尋短見,亦不能夠再愛別人,我將只是萎謝了!

第二天,她走了。胡蘭成送她,天下著雨。不幾日愛玲有錢寄來,亦有信來:“那天船將開時,你回岸上去了,我一人在雨中撐傘在船舷邊,對著滔滔黃浪,佇立涕泣久之。”都說女人情多淚亦多,但張愛玲是很少流淚的。與父親反目時,她大哭過,在香港求學時有次放假炎櫻沒等她先回了上海,她傷心痛哭又追她而去。再就是這一次……天公應離情。二十多天的溫州尋夫行結束了,陣陣春雨,淅淅瀝瀝,纏纏綿綿。雨水和淚水中滿腔的哀怨包圍了愛玲,把昔日的熱焰澆潑貽盡,把欲仙欲死的愛境沖刷得人去樓空,把一代才女的愛之繁花打落得殘紅遍地……

他倆仍偶有通信往返,但日漸疏稀。到了1947年春天之時,愛玲的信亦有了“我覺得要漸漸地不認識你了”之類的詞句。但她仍常給他寄錢,用自己的稿費接濟他。這時胡蘭成的情況有了鬆動,雖然還是隱姓埋名。此時他正在撰寫論中國社會與現實的書,名曰《山河歲月》。(這本書費時數年,幾易其稿,後來在日本出版。)他還在溫州中學和淮南中學教書。他仍然懷著“要出去到外面天下世界”的夢想,“想法子結識新人”。時逢梁漱溟先生調停國共紛爭,屢屢被時人注意。胡蘭成就給他寫信,稱他“於學問之誠,可算今日中國思想界第一人”。梁先生回信說:“幾十年的老友中,未有針砭漱溟之切如先生者。”於是二人常有通信來往。胡蘭成有時也去聽溫州戲,“我看了溫州戲,想著我現在看一樣東西能曉得它的好,都是靠的愛玲教我。又我每日寫《山河歲月》這部書,寫到有些句子竟像是愛玲之筆,自己笑起來道:‘我真是吃了你的涎唾水了’。”

1947年11月,胡蘭成悄悄來到上海,他在張愛玲處住了一夜,又走了。他不懺悔和譴責自己的濫情,反倒指責張愛玲在日常生活中的某些細節處理“不當”。他又問張愛玲對自己寫的那篇含有與小周交往內容的《武漢記》印象如何,又談起與范秀美的事,張愛玲十分冷淡。當夜,二人分室而居。第二天清晨,胡蘭成去張愛玲的床前,俯身吻她,她伸出雙手緊抱著他,淚涕漣漣,哽咽中一句“蘭成”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面。

幾個月後,胡蘭成收到張愛玲的訣別信,時間是6月10日:

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經不喜歡我的了。這次的決心,是我經過一年半的長時間考慮的。彼惟時以小吉故(“小吉”,小劫,劫難之隱語。),不欲增加你的困難。你不要來尋我,即或寫信來,我亦是不看的了。

隨信還附加了30萬元錢,那是愛玲新寫的電視劇本《不了情》《太太萬歲》的稿費。

1947年6月9日,上海遭到了狂風暴雨的襲擊,貨棚被掀翻,到處有積水,交通亦中斷達二十四小時之久。吳淞口外的漁船被吹翻了一百多艘。在這樣的惡劣環境下,張愛玲的心境也更悲戚吧?

 這是張愛玲惟一的愛,她不會有第二次。她愛得如火如荼,如生如死,全身心投入而忘了一切。她曾經得到千萬人之中遇見惟一的人的歡悅,她曾經得到千萬年之中守住戀愛一刻的永恆,但歡悅無永恆,永恆無歡悅,因為似乎到底不是那惟一的……

  她愛得傷心、傷情、傷了靈性。這裡的創傷,不僅影響了她的生活,而且影響了她的創作。他勤奮的筆耕得慢了,生花的筆開得淡了。全身心品味的感覺鈍化了,對意態情致的體悟淡泊了。張愛玲風格弱化了。

  她曾對胡蘭成說:“我自將萎謝了。”萎謝的不僅是青春,亦是文採,一代才女的才情。

四、半生緣:張愛玲和她的上海公寓
張愛玲在上海的公寓舊居,坐落在靜安寺附近一個熱鬧的十字街頭,常德路195號,常德公寓。

  那是一幢被粉刷成粉色的大樓。這種粉色已經陳舊得有些發黑,像被遺忘了的、因為已經過期而顯得發黑的粉餅。粉色的牆面上鑲嵌著咖啡色的線條,使這幢大樓看上去愈發古舊。

  兩邊對稱伸展出來的陽台仍然排列出一種平和的節奏感,樓前一排梧桐又長出了鮮嫩的綠葉,生機勃勃地在春風中搖曳。

  這幢七層的西式公寓大樓坐東朝西,當時稱為愛丁堡公寓(Edingburgh House)。1939年,張愛玲與母親和姑姑曾經在51室住過,1942年從香港回上海后,她與姑姑一起搬進了65室(現在為60室),直至1948年。張愛玲非常喜歡這里的居住環境,她說:“公寓是最合理想的逃世的地方。”

  因為張愛玲的緣故,這幢大樓如今也成了讀者景仰、文人垂注的處所,大門邊最近還挂上了一塊大理石牌子,上面寫著“市級建筑保護單位”几個字。

  大街上過路的行人,如果讀過張愛玲的,總會駐足而視,眼神中有几分敬仰。有時,一些著裝像台灣、香港或者新加坡的女孩子三五成群地圍著大樓轉悠,拍照留念。

  大門通常是虛掩的,輕輕推開,昏暗的門廳里坐著一位中年女子,電梯管理員,老式的奧斯汀電梯內漆上了綠色的油漆,有點刺眼。電梯將你送上六樓,這里就是當年胡蘭成求見張愛玲的地方。張愛玲沒有開門,因為她通常不見生人。胡蘭成敲門不應,從門縫下塞進了一張紙條。

張愛玲和胡蘭成在這里相戀相愛。她愛得如火如荼,如夢如醉,甚至顧不上胡蘭成正在為日本人做事。她愛得傷心、傷情,以至胡蘭成逃離她的感情世界時仍不能自拔。她曾對胡蘭成說:“我將只是萎謝了。”1946年11月,東躲西藏的胡蘭成悄悄回到上海,在這里住了一個晚上。當時,他們的感情已經處于決裂邊緣。第二天清晨,胡蘭成去張愛玲的床前向她道別,俯身吻她,她伸出雙手緊抱著他,淚涕漣漣,哽咽中叫了一聲“蘭成”,就再也說不出話來。這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

  整幢大樓彌漫著老房子特有的霉味空氣,仿佛也在如泣如訴地回憶著那段令人心碎的往事。

五、半生緣---張愛玲與胡蘭成的投影
《半生緣》是張愛玲最廣為稱道的一部小說,在這?,張愛玲的特點被宣揚到了極致:濃重的色彩,繁華而無助的人生,極柔情又極冰冷,極熱忱又極蒼涼,直把人情冷暖層層撥開,離析了世俗生活中最殘酷的真實,是繁華都市白領階層不容錯失的必看之作。

  《半生緣》真實還原了張愛玲對愛情的看法"所有的情感都是百孔千瘡的",在凄婉中讓人痛惜一段美好姻緣的逝去。

第一次讀張愛玲的《十八春》,是一個寒冷的冬夜。圍被高坐,翻書的手被凍僵。靜謐?有無限的哀怨絲絲縷縷滲進心?來,淤住了,濃濃一團心酸,化不開。

幾個平凡的眾生男女,世鈞曼楨叔惠翠芝,一群隨處可見的都市年青人。把那一點點並不離奇的癡愛怨情,纏來絞去地在一張翻不出去的網?演了那麼多年,也就不年青了。而同時翻天覆地的中國近代社會種種變事:九·一九、一二·八、抗戰勝利、國民黨接管、上海解放、支持東北,只是作了他們的背景,隱隱約約給他們的幫事刷上一筆動亂的底色。例如叔惠在解放區的生活,書中完全沒有提及,他離開上海又回來,只像上臺下臺,舞臺被固定在打磨掉一半時代氣的南京上海。讓讀者盪氣迴腸為之嗟歎的,只是亂世?這幾個男女的故事,一點點的癡,一縷縷的怨,脆弱的愛,捂住面孔的無奈。

張愛玲前期的小說?,少有正常的感情,有的只是曹七巧壓抑下的瘋狂和白流蘇細算分兩婚姻當職業的漠然,《小艾》和《十八春》?算是有了,可是淡而稀薄:兩人之間互相的猜疑,家庭的阻攔,機緣的擦肩而過,隨便什麼都可以毀掉這叫“愛”的軟弱的東西。而實際上它也的確被毀掉了。

與《沉香屑》式的洋場傳奇與簪纓世家不同,張愛玲在《十八春》?描繪的是都市街巷間那些最普通的人生。許家在南京的房子:那種底下開鋪面樓上住人的老式兩層木樓,我們今天在南京三山街七條巷一帶還能經常看到。讀者也不會覺得曼楨是絕世佳人,她給人的印象,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上海小戶人家的女兒:舊象牙色的肌膚,鵝蛋臉,永遠沉住一窪微笑的黑的眼。將來嫁了人也許會發胖,漸漸變得開了後門與弄堂菜販扯著喉嚨爭青菜茭白價錢。這樣的兩個人,他們再愛都是平平淡淡的家常瑣事,溫和如一鍋煤爐上燉著的細白小米粥,好萊塢的濃情電影模式不屬於他們。讓人感動歎息的地方是他們愛情的悲劇性,得不到的才珍貴!那樣平凡的感情,只有化為悲劇才會有賞鑒的價值。試想世鈞與曼楨如果真的一帆風順的結了婚,反而無趣。婚前那一點薄弱的感情基礎很快就在柴米油鹽醋茶中消磨殆盡,禿頂漢與黃臉婆,永遠為著無數的雞毛蒜皮事件嘔氣,而一路平平安安過下去,過個三四十年,照舊是白頭偕老,淪為無數普通家庭中一員。讀者看至此,能不洩氣麼?(所以童話?王子和公主一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就趕快用“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結束。至於是否真幸福,只有王子和公主自己曉得)張愛玲深諳大眾心理,一支筆輕輕將他們隔開,讓他們彼此對對方留住一點情,埋在心底藏起來,留作將來相見的餘地。後來他們經歷了那麼多年那麼多事,終於重逢,曼楨把兩人分開後她的遭遇,摻著無限的苦的,講給他聽:

“那時候一直想著有朝一日見到世鈞,要把這些事情全告訴他,也曾經屢次在夢中告訴他過,做到那樣的夢,每回都是哭醒了的,醒來還是嗚嗚咽咽地流眼淚。現在她真的在這兒講給他聽了,卻是用最平淡的口吻,因為已經是那麼些年前的事了。”

世鈞默默地聽著。

“他們很久很久沒有說話。這許多年來他們覺得困惑與痛苦的那些事情,現在終於知道了內中的真相,但是到了現在這時候,知道與不知道也沒有多大分別了——不過——對於他們,還是有很大的分別,至少她現在知道,他那時候是一心一意愛著她的,他也知道她對他是一心一意的,就也感到一種淒涼的滿足。”

老杜詩“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這?簡直是人情的至高至純境界了。有時未免想到:許世鈞簡直應該感謝祝鴻才,因為鴻才代替他娶了曼楨回去,看著曼楨變得“完全無意於修飾,臉色黃黃的,老是帶著幾分病容,裝束也不入時,見了人總是默默無言”、“眼睛?常常有一種呆笨的神氣”。而卻讓世鈞的腦海?永遠保留著年青的曼楨的俏影。

翠芝當年對叔惠,有著夭折的粉紅色少女的初戀。因為她不瞭解叔惠,只看見他面孔英俊談吐瀟灑,才會一直對叔惠念念不忘——至少是在心底。十幾年後叔惠回到上海,驚破了翠芝坐在凝固的時光?心事全無地做少奶奶的日子。翠芝驀然發現自己原來也愛過,震驚的幾乎失態。明眼的讀者看到這?馬上會想起《金鎖記》中七巧和季澤見面時那一幕的驚心動魄。然而曹七巧是自己用黃金的枷鎖劈殺了自己的肉體自己的愛,而翠芝與叔惠之間卻早已隔的無限遠,白茫茫的一片大水,漢之廣矣,誰可泳之?

只為著叔惠要來,翠芝又打地板又搬家俱,親自出馬去買洋酒火腿,幾乎都不能控制自己。連一邊冷眼觀的讀者都暗叫她做的實在太露。奇怪做丈夫的世鈞卻反而渾然不覺——細西回過頭來一想 ,你會覺得心間一冷:原來世鈞從來不曾留意過翠芝,他們是同一張床上睡了十幾年的異夢人。書?寫到他們的日子,滿是疙疙瘩瘩的小嚕蘇,可是他們很難吵得起來。大概因為即使是吵架罷,也還是需要一點火星的。而他們倆卻是真正的相敬如冰。

書中處處有對人生無奈的諷刺與苦笑:人人想方設法去爭奪眼前金蘋果,費盡心手摘到手才發現全不如自己想像:許大少奶奶竟力拉攏小叔和娘家妹子,翠芝過門後倒與她成了對頭;許太太偏心小生子,待到一起同住卻又矛盾無窮:鴻才為了得到曼楨費了無限心機,後來卻覺得她索然無味,“就像一碗素蝦仁”。曼璐為了系住丈夫的心,不惜賠上親生妹子,結果不但拴不住鴻才,反而連妹妹都失去了……多少紛亂的追求與肥皂泡般的幻滅,拼湊起來大概就是人生。悲哀的故事?滿含著作者小小的諷刺,我們仿佛能聽見這位有著孤零身世的曠世才女冷仃仃的一粒粒笑聲。

張愛玲此時的筆風,已從前期作品的絢麗五彩靈光四射變得漸趨平淡。洗盡鉛華的略帶感傷的筆調,正好用來緩緩?述這一場漫長的不了情。張氏的寫作功力,已是爐火純青,雖是忽而南京忽而上海,?述主體更是走馬觀燈般更換,卻難為她細針密縫處處照顧的滴水不漏而自然天衣。有些小地方,她也憑著她那種獨特的敏感注意到,筆尖略略一點,氣氛自然浮出來。如寫曼楨世鈞冬夜在許家樓上夜話,特意說到“起坐間?只有一火盆,上面擱著鐵架子,煨著一瓦缽子荸薺”。曼楨發冷,世鈞取出自己的舊絨線衫給她穿上。煮荸薺是江南冬天普遍的家庭小食,那種略帶清甜的香味是潤澤的,浮在兩個年青人對未來的甜蜜憧憬中,是格外富有家常氣息的氛圍。就在這個晚上,世鈞給曼楨戴上訂婚戒指,以後他們回想起這一幕,腦中揮之不去的,應該還有煮荸薺的清香吧。

小說一九五一年結稿時名《十八春》,後來張愛玲旅美期間,進行改寫,刪掉了略帶政治色彩的結尾,易名為《半生緣》。在我看來《半生緣》是承繼了張紙小說題目一貫的風格棗繽紛綺麗的古典風,但《十八春》卻似乎更適合於這篇小說,十八春,無數個春天呵!吹面不寒楊柳風,又帶著一絲絲時光不再的悵惆,就像這個漫長的故事。



六、其他作品介紹
《傾城之戀》中把關於女人的強和弱表達得淋漓盡致,一個懦怯的女兒,給家人逼急了才幹出來的一件冒險的愛情故事,她不會燃起火把泄盡自己胸中的熱情。只會跟著生命的胡琴咿咿啞啞如泣如訴的響著,使人倍覺凄涼,然而也更會激起觀眾的憐愛之心。尤其要緊的.這個劇情?充滿了蒼涼,抑鬱而衰切的情調。

《金鎖記》是張愛玲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曾得到許多批評家的讚譽,傅雷先生譽之為"文壇最美的收獲",夏志清教授則稱之為"中國從古以來最偉大的中篇小說"。



七、評論:
  說張愛玲是中國文學史上的一個“異數”當不為過。文字在她的筆下,才真正的有了生命,直鑽進你的心?去。喜歡張愛玲的人對她的書真是喜歡,閱讀的本身就能給讀書的人莫大的快感。閱讀的快樂只有在她那?才可以得到,至少對我是這樣。讀別的書你或許能知道道理,瞭解知識,得到震撼,但是只有讀張愛玲的文章你才是快樂的。即便是有點悲劇意味的《十八春》依然如此!

  張愛玲是世俗的,但是世俗的如此精緻卻除此之外別無第二人可以相比。讀她的作品你會發現她對人生的樂趣的觀照真是絕妙!張愛玲的才情在於她發現了,寫下來告訴你,讓你自己感覺到!她告訴你,但是她不炫耀! 張愛玲最有名的一本集子取名叫《傳奇》其實用傳奇來形容張愛玲的一生是最恰當不過了。張愛玲有顯赫的家世,但是到她這一代已經是最後的絕響了,張愛玲的童年是不快樂的父母離婚,父親一度又揚言要殺死她,而她逃出父親的家去母親那?,母親不久就又去了英國,她本來考上了倫敦大學,卻因為趕上了太平洋戰爭,只得去讀香港大學,要畢業了,香港又淪陷,只得回到上海來。她與胡蘭成的婚姻也是一個大的不幸。本來在文壇成名是件好事,可是這在解放後居然成了罪狀,最後只得遠走它鄉!

  張愛玲的性格中聚集了一大堆矛盾:她是一個善於將藝術生活化,生活藝術化的享樂主義者,又是一個對生活充滿悲劇感的人;她是名門之後,貴府小姐,卻驕傲的宣稱自己是一個自食其力的小市民;她悲天憐人,時時洞見芸芸眾生“可笑”背後的“可憐”,但實際生活中卻顯得冷漠寡情;她通達人情世故,但她自己無論待人穿衣均是我行我素,獨標孤高。她在文章?同讀者拉家常,但卻始終保持著距離,不讓外人窺測她的內心;她在四十年代的上海大紅大紫,一時無二,然而幾十年後,她在美國又深居淺出,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以至有人說:“只有張愛玲才可以同時承受燦爛奪目的喧鬧與極度的孤寂。”

  現代女作家有以機智聰慧見長者,有以抒發情感著稱者,但是能將才與情打成一片,在作品中既深深進入有保持超脫的,張愛玲之外再無第二人。張愛玲既寫純文藝作品,也寫言情小說,《金鎖記》《秧歌》等令行家擊節稱賞,《十八春》則能讓讀者大眾如醉如癡,這樣身跨兩界,亦雅亦俗的作家,一時無二;她受的是西洋學堂的教育,但她卻鍾情於中國小說藝術,在創作中自覺師承《紅樓夢》、《金瓶梅》的傳統,新文學作家中,走這條路子的人少而又少。



八、張愛玲小說人物形象的悲劇美學體現 馬建高
亞里斯多德在《詩學》中說:“憐憫是由一個人遭受不應遭受的厄運引起的,
恐懼是由這個這樣遭受厄運的人與我們相似引起的……此外還有一種介於這兩種人之間的人,這樣的人不十分善良,也不十分公正,而他之所以陷入厄運,不是由於他為非作惡,而是由於他犯了錯誤。”這就是著名的“過失說”,亞里斯多德認為,悲劇主人公不是善良的典範,卻必須是容易犯錯誤的人。他(她)陷入逆境而遭難,不是因為有什麼惡德惡行,“而是由於他犯了錯誤”,而他(她)之所以犯錯誤,不是由於他(她)對自己身外的事物一無所知,便是由於他(她)的欲望。由此可見,悲劇的結局是悲劇主人公自身的過失造成的。以今天的眼光看待亞里斯多德的悲劇美學思想,它的局限性肯定是存在的,但它能夠成為西方美學理論的主要依據並“雄霸了二千餘年”,也足以證明它是有很強的現實生命力和美學意義的。

張愛玲是“一個對人生充滿悲劇感的人”,她小說中的人物形象幾乎都是悲劇人物(詳後)。至於張愛玲是否讀過亞里斯多德的《詩學》,我們不得而知,但有一點我們可以肯定地說,張愛玲在塑造她的小說人物形象時無意識地迎合了亞?士多德關於悲劇主人公的美學理論。同時我還發現,張愛玲小說人物形象身上所具有的那些特點,要比亞里斯多德所闡述的更為充分、更為具體。

一、無意識的錯誤與未加思慮的愚蠢所導致的悲劇正如亞里斯多德所指出的,主人公之所以陷入悲劇境地,是由於他(她)無意識地犯了錯誤。典型的例子是在《詩學》?講的)索福克勒斯筆下的被亞里斯多德稱為“十全十美的悲劇”的俄狄浦斯王。不過這則悲劇更多表現的是人的意志與命運的衝突,人對茫茫不可知且又無法抗拒的命運的鬥爭。而張愛玲通過一些人物形象的塑造,表現了對現實的錯覺而導致的悲劇。這是來自一種看事不明的人類弱點。如《沉香屑:第一爐香》中的葛薇龍,本是破落家庭的小姐,因為想讀書,被迫投靠一個給闊人做姨太太、以勾引男人為能事的姑媽,薇龍明明知道環境不好,但她想:“只要我行得正立得正,不怕她不以禮相待,外頭人說閒話,盡他們說去,我念我的書。”可是三個月工夫,“她對於這?的生活已經上了癮了。”她變了,逐漸成為姑媽勾引男人的誘餌。她有過追求新生活的念頭,但就像她姑媽說的,“要想回到原來的環境?,只怕是回不去了。”她先是斬釘截鐵地宣稱要回去,買了船票,收拾了東西,可是臨到走時生了一場病,她又懷疑生這場病“也許一半是自願的;也許她下意識地不肯回去,有心挨延著……”薇龍還是留下來了,留在那個她明知可怕的“鬼氣森森的世界”?。她所有的掙扎,最後剩下的是對姑媽說的一句話——“你讓我慢慢學呀!”

葛薇龍由一個單純、自信、希望保持自己人格完整的少女到幻想的貶值、自信的破滅終至人格的喪失,這一過程是對她先前所抱有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幻想的有力嘲諷。《沉香屑:第二爐香》中的羅傑·安白登,開著汽車,春風得意,“他深信他絕對不會出亂子,他有一種安全的感覺”,其實他的周圍危機四伏,充滿不安。新婚妻子愫細把正常的夫妻生活視為禽獸行為,在新婚之夜離家而去,結果鬧得滿城風雨。羅傑很快便感到“一片怔忡的龐大而不徹底的寧靜”,安全感這時候變成了恐怖感,他最後就在這恐怖感中了結了自己的一生。再如《茉莉香片》中的聶傳慶是個軟弱無能的人,他所面臨的任務大於他本身的能力,這無疑也是一種人類的弱點。二十上下的人眼角眉梢卻帶著“老態”,為人委瑣、怪僻。聶傳慶的肉體和精神其實是受到了來自他的家庭的嚴重傷害,父親不但打聾了他的耳朵,而且罵他“賊頭賊腦的,一點丈夫氣也沒有”……這一切導致了他病態的心理,變態的性格,“整天他伏在臥室角落?那只藤箱上做著‘白日夢’”。因此他憎恨父親,憎恨家,希望在言子夜教授身上尋找到理想的父親形象,當這個企求幻滅之後,他又在言丹珠身上尋找寄託:“言丹珠,如果你同別人相愛著,對於他,你不過是一個愛人。可是對於我,你不單是一個愛人,你是一個創造者,一個父親,母親,一個新的環境,新的天地。你是過去與未來,你是神。”然而丹珠沈默了一會,悄然答道:
“恐怕我沒有那麼大的奢望。我如果愛上了誰,至多我只能做他的愛人與妻子,至於別的,我——我不能那麼自不量力。”聶傳慶渴望著擺脫以父親為代表的沒落生活,但沒有力量改變自己,小說結尾四個字“他跑不了”即證明了他擺脫不了他那變態心理的折磨。


星期四, 9月 23, 2004

秋陽,春遲...

bluefighter

這個正午,金耀耀的暑熱彷彿是掰開秋的夾縫偷取來的,彷彿,合該涼了,渾忘了向來這兒的秋依然老虎頻仍,並不肯安分守己地做稱職的秋!

而,來的兔子,亦不過是貪得一些戶外的暖,圖得幾絲由窗櫺罅隙滲漏進來的初秋暑熱氣味,實際是:攀住夏的尾巴不放.眼,是教灼灼地渥煖了,身子,亦是遙遙地烘熱了,於是得以任性淘氣地索一杯冰搖-那麼小小掌心一握-然而,總是冰的!兔子才覺得他總算也過了個夏天,即使是零落殘缺的,半個,或者,三分之一個!

他應該要可以感覺得到他親愛的猴兒所在的溫度:在那個號稱終年不冬的南島,就跟日不落國約莫一樣意思,祇是,不同表情,就連笑容,都像暖得太多:這個日頭是鄉情,湯湯水水熱和著;而那個日頭冰冰冷冷,在頭頂上耀著不可及的寒芒.

他偶爾張望,外頭藤架懸著鈴鈴瑯瑯油綠,披垂的路樹是散髮恣意的翠綠,蔓蔓離離搖響的碧綠-全都是水溶溶的!天,澄藍得宛如他遠久以前曾造訪,不久之後或將再造訪的島嶼極南角,但,那兒有海!

猴兒去的地方是僻壤的燕歸處.?燕來時,陌上春遲;現在豈止遲,簡直太遲:遲白了髮;郢書燕說......哦不,不是這個燕,但,那又有什麼關係?有什麼好分辯呢?這一切難道不都是他自思自想自指自慮地推敲論證出來的?舉燭,舉了燭,就明,而之後呢?之後,兔子怎麼也想不明,他小小的腦袋容不下這麼無止盡地極速飛轉-再下去,要炸了!

兔子想,還是一餉貪暖:啜一小掌心杯的冰咖啡就好,以便他還有氣力對路人微笑: )!

星期四, 9月 09, 2004

雅典學院 (拉斐爾)




有關這幅畫的介紹,請看
http://www.huilin.info/qita/academy.htm

星期一, 7月 19, 2004

在巴黎歌劇院幻想Phantom of the Opera

高徒
 
No more talk in darkness,
Forget the wide-eyed fear.
I'm here. No one can harm you.
To hold you and you guide you.
Let me be your shelter,
Let………………..
原來是Raoul 子爵在呼喊Christine, 在溫柔的歌聲中,似乎把我帶入了一百年前的巴黎歌劇院,一起經歷劇院幽靈的奇情幻境!
 
說到巴黎歌劇院就要提提歌劇魅影,這個傳奇性的故事讓巴黎歌劇院也蒙上一層神秘面紗,據說歌劇院的地底還有壓艙的地下湖,可以根據演出道具的重量來調節水量!怪力亂神適可而止,根本就不符合物理原理,除非地基是像台北的摩天樓,浮在泥土中。重點是,透過Lloyd Webber 的音樂,把歌劇院變成一個大型的地下遊樂場,幽暗又美麗的愛情,在其中慢慢滋長,以筆者的觀劇經驗,發現歌劇魅影的水晶吊燈、神秘包廂只是烘托氣氛,其中女主角的抉擇才是賣點,從接受Eric 的幫忙當上女主角(劇中劇的女主角),開始高亢而激烈的飆唱,回歸到與Raoul 的抒情對唱,似乎就是愛情與婚姻的差異了,就像Eric與 Raoul, ,一個是激情狂熱,一個是溫柔而安適,各位讀友,你決定把心給哪一個人呢?
 
Lloyd Webber的音樂劇無疑是倫敦的一項特色,另一方面,筆者也沒忘掉,北方的蘇格蘭有獨特的蘇格蘭裙和風笛(註),御林軍的樂隊不說,連在澳洲也有警察組成的風笛樂隊,顯然是頗為陽剛的樂器!記得在愛丁堡國際藝術節就有蘇格風笛軍樂儀隊的表演,想像一下一群軍人不穿內褲的在街上走來走去,忽然覺得長庚的溜鳥事件實不足掛齒,也對於蘇格蘭人的勇猛善戰,致上敬意!事實上,蘇格蘭跟英格蘭統一,並非軍事失敗,而是因為海外殖民地被英格蘭禁止與蘇格蘭貿易,想想兩岸目前走向軍備競賽,而台灣卻忘了最擅長的經濟競賽,結局如何,筆者竟然能夠預知,音樂也能扯到軍事來,真是筆者的失策啊!
 
由柔情的Phantom 到陽剛的bag pipe, 要一筆勾勒出英國的音樂版圖似乎並不容易,本板也無此企圖心,高徒自問對音樂的國籍並不關心,還是注重音樂性本身,或許有些人覺得英國的音樂劇比不上古典音樂,筆者聽了Sara Brightman的跨界演唱,其實還是非常肯定她在古典音樂上的努力,那首“公主徹夜未眠” 連不懂義大利文的高徒都覺得非常感動,高徒以為,謹守古典音樂不過是要為現代音樂注入養分,從這個觀點,Lloyd Webber 吸收Puccini 的音樂風格,融入自己的創作,或許並不成功,至少延續了歌劇這個音樂文類的市場性,還是選個高徒最偏愛的英國曲子吧!好像不能選天佑女皇,我就選Brightman這次在台演唱的Time to Say Good-Bye 吧!知道出處的讀者就幫忙在留言板介紹一下吧!在此,高徒與各位讀友,八月份見囉!
 
註:這是蘇格蘭民謠,乍聽之下還真像女子十二樂坊。http://www.npr.org/features/feature.php?wfId=1321097
(進入後按 Music from Shetland by Fiddler's Bid)
 
這個進行曲就比較像傳統聽到的風笛(同一網頁,進入後按 Bagpipe parade music performed by the City of Washington Pipe Band )

 

星期三, 7月 07, 2004

不算分手的分手

高徒

曾經,一對男女,一起跳下巴士,在北海岸不知名的點看著浪花!

"如果哪天分手了,我們約定好,不要哭好嗎?"男孩說。
'好啊!像印地安人那樣,跳支舞,轉七圈,就離婚了。'女孩回答。
"那,如果有一方已經聽不到了呢?"
'另一方就放一顆汽球,黃色是忘了我,紅色是我會想你,綠色是,我很好!'
"好棒啊!顏色管理也。"

當時他們都不知道,男孩在明年將會結婚,對象是一個有著一架佩爾多夫平台鋼琴的同事,女孩在三年後會找到對象,而對方是否了解藝術電影已非她所關心的,而當時正是雙方都沒料到的分手!

星期六, 6月 26, 2004

民主與軍事力量的關係

高徒

十字星空這個down under還真是不錯,Lois所說的什麼鶯鶯燕燕,高徒是一位也沒碰到!

連聊聊民主與軍事的關係吧!一般的印象,獨裁國家對內要鎮壓,一定有強大的軍隊,可知道民主國家為了對外防衛,軍隊也很強大,大家直覺又向想到美國的美軍,其實,英國海軍也夠好玩的了!英國因為只佔港口,不佔土地的政策,所以,有海軍沒有陸軍,目前是不是維持這個傳統我不知道,邱吉爾就當過海軍總司令,也就相當於台灣的參謀總長吧!而英國的民主制度,到目前都能和第三世界的國家分庭抗禮,真的是奇蹟,記得對伊拉克的宣戰理由,Tony Blair 說, We are defensing the free trade and democracy, and fight against the AIDS ......, 好,或許AIDS是高徒記得的,不過一句, We do not fight for U.S. We fight for U.N. 擲地有聲,顛撲不破,就是站在捍衛民主的立場所提的正義之聲!

講了半天,回歸軍事,話說美國出兵,有兩個老牌強國,受到世界矚目,雖說戰爭不是好事,但是能夠以國家規模發動戰爭的,英國與西班牙果然是死而不殭,即便是德意志這樣的強國,總理也必須遵守任內不發動戰爭的諾言!

民主國家,最常遺忘的是,保衛民主的力量,通常來自於軍事,而像台灣動不動就把自己捲進軍備競賽,又不打算走民主路線的,不知道是無知呢?還是以為老美會為了投票這樣的形式民主出兵拯救,其實,沒有石油庫藏的國家,是不會被救的。或許,等哪天台灣也嚐嚐V2飛彈的威脅,面臨制度摧毀的危機,才會知道民主的脆弱與軍事自主的重要!

高徒 五月初九日 內湖十字樓


星期日, 6月 20, 2004

那些,午後......

bluefighter

向日葵的露天座, 一玻璃廣肚高杯雪白泡沫濃乳咖啡, 邊緣斜插一支酥心捲餅, 嵌上一朵鬱心蘭花-- 不相干地想起那個第一次"誰怕誰? 兜風去!" 的夤夜, 而每每想起, 便愈發害怕這樣想起的無端無著: 愈沒來由, 豈非愈是生生死死隨人願, 酸酸楚楚無人怨? 良辰美景呵......

同樣是稚氣與嬌妍不相稱的相融-- 雪白沙金點點當胸綴一個沙金小長耳兔頭綁頸背心, 茄紫薄棉長袖縐衫, 棕褐龍雲紋粗棉七分燈籠褲, 斜揹一只緞面繡花金屬鍊小包, 足底蹬的: 一雙絳紫銀斜紋跑鞋!

當天窗乍開, 飛瀑水花般紛紛漫空灑落的雨霧在昏黃朦朧燈影中, 再度莫名勾聯東方不敗影片近尾: 漫天飛花雨...... 那樣的氛圍.

午後, 不只是一種時段而已, 有時是一慕景象, 有時是一種氣味的烙印; 也可以, 是另一個名詞的代名詞, 比如向日葵, 比如永康階, 比如年少的時日, 比如某種溫度, 比如某種季候: 晴, 雨, 雷, 以及種種!



星期二, 6月 15, 2004

失落美學

夢娜

期考之後完全不想碰系上指定的閱讀文本,報告也依然是懸置著。

從昨天到今天書和DVD倒是買了不少,為了消化這些新進購的東西,昨天晚上是窩在電腦前看了一夜的電影。今天一早起床,西子灣下著雨,天空陰沉沉地,我獨自到漢神的誠品先是買書,爾後就在五福路羅多倫咖啡館K起魯迅和王安憶起來了。

讀的東西很雜。如果說有什麼字眼可以將這些不同的影片和作品作一個概略的表達,那應該就是「懷舊」了。

我喜歡王家衛在《花樣年華》極盡奢華之能事,「刻意」用極度華麗包裝六零年代的香港,人與人之間在世間瞬間的邂逅,王家衛可以用最慢的鏡頭調度和最頹廢唯美的音樂娓娓道來。《花樣年華》裡最常被評論家引用的片段莫過於周慕雲和蘇麗珍在狹小幽暗的香港階梯偶遇,周慕雲淡淡說了一聲:「那麼巧」。好一個「巧」字,道盡生命當中所有「擦肩而過」的浮光掠影。這彷彿是張愛玲在散文〈愛〉所說的:
於千萬人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的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這種「失落美學」在《花樣年華》被無窮的放大,男女之間脫離婚姻束縛的出軌感情,對應著六零年代的兵荒馬亂,沉重的歷史感也跟著周蘇二人的偷情放恣了起來,盪漾在片中三拍子感傷的華爾茲?,漫天飛舞。

魯迅的短篇〈故鄉〉的鄉愁又是另一番風景了。如果說,從白先勇到王家衛作的是企圖美化那一去不返的過往,那魯迅在沉溺往日時光時是帶著高度自覺的。白先勇、朱天心、王家衛一定程度的是將「過去」當作一種物神,而這篇〈故鄉〉,魯迅強烈感知「鄉愁」、「希望」亦可能是人為的建構:「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來了???,現在我所謂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嗎?」這「失落中的失落」,讓〈故鄉〉散發出一種冷調的鄉愁,敘事者「我」是這樣描述他的故鄉的:

我的故鄉好得多了。但要我記起他的美麗,說出他的佳處來,卻又沒有影像,沒有言詞了。彷彿也就如此。於是我自己解釋說:故鄉本也如此──雖然沒有進步,卻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涼,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變罷了……

到底什麼是「鄉愁」?所懷舊的對象到底為何物?或者這擺脫不了的,關於過往的夢魘,不過是「自己心情的改變罷了」?

二十年前的電影《父子關係》,場景就是在西子灣和旗津。小時後看這部片,看到片中的強強因為父母離婚面臨的種種拉扯,總是感到不忍。二十年過去了,我因緣際會的來到當年拍片場景地唸書,這時空的挪移和錯置,讓我對於「懷舊」的思考跟著影片的虛擬和生活的真實產生另一種拉扯和失落。《花樣年華》的旁白道:「那些消逝了的歲月,彷彿隔著一塊積著灰塵的玻璃,看得到,抓不著。他一直在懷念著過去的一切。如果他能衝破那塊積著灰塵的玻璃,他會走回早已消逝的歲月。」如果說,「失落」是人類作為一個主體必須要不斷經歷的情緒,那「走回早已消逝的歲月」,或許不見得是對於時間本身,而是想回到那尚未脫離母體,一片渾沌中,完整和美好的感覺。

「那個時代已過去。屬於那個時代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於是,我們藉由書寫、想像來慾望那失落中的失落,並在回眸過往的同時,舞出一片美麗。

星期日, 6月 13, 2004

Hounds and Horses 從情人百分百談英國的寵物

高徒

在諾丁丘(Notting Hill)的街上,推開書店大門,俊俏的老闆正建議您不要買手上的那本書,因為,第兩百頁之後寫得很爛!

對吧!高徒又搞學院派了,明明說好講寵物的,結果又來到舊書店,嗯,別急,保證有寵物,先從在英國進修的莊淑芬小姐談起吧!話說,當年莊總在英國唸書,(這樣的稱呼,廣告圈外的人可能也聽得懂,畢竟莊董事長,現在也是個名人了,)正好接到一個好差事,就是有個廣告的拍攝要到英國,動用到所謂的指示犬,所以,勞動莊小姐在當地擔任製片,其中細節請看廣告也瘋狂,抱歉!不是廣告狂熱份子,可能也沒看過這個節目。拍攝時卻有個困難,原來指示犬只有碰到獵物才會全身成直線趴下,在攝影棚裡面是沒有反應的,這就講到英國的打獵文化了,遠古時期,打獵是求生本能,雖說草原上的野麥草的果實,也能補充食物的不足。然而到了英國貴族這邊,打獵可是正式的社交場合,要騎馬、穿獵裝,還要帶上獵犬,以便找到或叼回獵物!因此,指示犬也是這種文化下,產生的一種實用的寵物(實用?拿來打獵還說實用,不過是比在家觀賞實用啦!)

繞了一大圈,不過是要證明,Hugh Grant 這個書店老闆,冒充Hounds and Horses 記者,其實是個安全的選擇,畢竟比起追著明星和皇室成員跑的太陽報,獵犬與馬匹的讀者階級好像是高一點,算啦!高徒開口閉口階級,簡直把貴族當白老鼠啦!這種貴族人類學還是少用為妙,從獵犬就談到馬啦!話說飛利浦親王最喜歡說的是,津貼再減就養不起馬啦!這點跟高徒說的賺的薪水太低的話,就會買不起底片的調調很像,至於人是否養得活?再說。為什麼要養馬呢?前面提到了要打獵,其實,除了打獵之外,馬球又是另一社交場合,Pretty Woman (麻雀變鳳凰中)Vivian (Julian Roberts飾演) 跟船廠的少東,一起在草地上清鞋子上馬糞,而他的男伴正是Edward (Richard Gere飾演),這個狡詐的商人,竟然能夠利用看馬球的場合和議員拉拉關係,以便購併船廠。太多政治啦!筆者是純運動啦。馬球一場打下來要六匹馬,馬累了就要換。六匹馬養起了費用,就可以想像了,請練馬師,買草料,準備訓練的馬場,甚至要有馬的游泳池。看來在英國,馬過得還不錯!

回歸書店吧!不,是回歸主題,寵物畢竟是陪伴主人的,或許炫耀功能還是間接了些,如果說高徒喜歡的波斯貓是高傲的沙龍女主人,那英國獵犬就是忠實的管家,而阿拉伯馬則是和寶劍一樣,是強力的左右手,高徒這次要選怎樣的寵物呢?或許是一隻白貓吧!像Steward Little (一家之鼠) 那隻面惡心善的白貓,老是懶洋洋的盯著Steward, 不時還吐出一團毛球!什麼人養什麼貓,該不會高徒在處理感情上,也是表面理智,內心百縷千絲吧!算啦!慧劍斬情絲是出家人的事,高徒只管寵物啦!就養白貓。


高徒 四月二十三傍晚 十字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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